她悄聲走了進來,走到了牀邊,手凝了一個法術,發出微微的光芒,法術慢慢地透過了沐翎的身子。
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她又悄悄地走了出去。
每一次都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
但是這一次,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這個屋子裏之後,牀的人忽地睜開了眼睛。
法術帶來的溫熱猶在,渾身下似有一股暖流。
接連着幾天都是如此了,起初的時候他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是這麼幾天已經足夠察覺到了這件事情。
沐翎不知道滄琰爲什麼要這麼做,但他沒有點破這件事情。
也許是滄琰精心熬製的藥,或者她每晚都來給他疏通經脈,沐翎被封住的經八脈多多少少都通了一些。
好像在心,也有什麼東西給溫熱了。
一個月之後,姜祗回來了。
彼時滄琰帶着沐翎在集市裏面喫完了飯,趁着黃昏之色,才了山回到了林子裏頭。
姜祗不在,沐翎又受着傷,滄琰自己壓根兒不會做飯,姜祗不在的這一段時間都是滄琰帶着沐翎下山去喫的。
他們回去的時候,姜祗正很疲憊地靠坐在椅子面。
滄琰看着他,微微一怔,隨即臉展開了笑容:“回來了?”
沐翎覺得這個笑容有些刺眼,但還是撇開了目光,挑了挑眉,什麼都沒說。
姜祗擡起頭,看見了滄琰,勉強撐了起來:“你喫過飯了嗎?”
滄琰點了點頭,走近去,想要伸出手去扶住他,卻忽然手一頓。
不知道從哪裏涌出來了一種渾身不適的感覺,像是身爬滿了螞蟻一樣,細細麻麻的,渾身下極爲不舒服。
這種難受隱隱約約的,說不來,又忍不下去。
她收回了手,尷尬道:“若是覺得累了,還是早些回房去休息吧。”
這一點兒細小的動作自然沒有逃過姜祗的眼睛,他擡起頭看進滄琰的眼睛裏面,輕聲笑道:“也好。”
隨即他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的房間。
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沐翎一眼。
沐翎也不稀罕姜祗看他,自顧自地走到了一邊。
暮色漸臨,夜色如水,沐翎枕着自己的雙臂,卻沒有如期等到滄琰來給他疏通筋脈。
難不成這個姜祗回來了,滄琰不把他放在心了?
沐翎咂了咂嘴,真是個半途而廢的人啊。
他怎麼都睡不着了,心裏頭涌起一股無端的煩躁,乾脆坐了起來,趁着月光走出了門外,倚在欄杆面,悶聲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
不自覺地,目光落在了隔壁的房間門口。
他沉默着想着,這傳說的司命星君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呢?不似其他神仙一樣看着妖魔便收了,看見他受了傷,甚至還會晚悄悄地趁着他睡着來給他療傷。
赤昊封住了他的經八脈,也不知道她是以什麼樣的方式給他打通的。
沐翎盯着那扇門好長一段時間,忽地門開了,他心裏一慌,手足無措地往暗處躲了躲。
走出來的人卻不是滄琰。
他看着那扇門發怔……走出來的那個人是姜祗。
這麼晚了他在這裏做什麼?
不知道爲什麼,沐翎覺得自己的心裏有些發涼。
不止是心裏頭發涼,好像全身下都有一些涼颼颼的,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這種感覺。
他吸了吸鼻子,轉過頭再也不去看那扇門,徑直窩進了自己的被子裏面。
沐翎什麼都不想想,但是終於還是失眠了。
第二天滄琰伸着懶腰從屋子裏面走了出來,迎面碰了沐翎,訝異道:“你臉色怎麼差,眼底子下面都青了,昨晚沒睡好麼?”
“……”沐翎瞥了她一眼,沒回答,坐到了一邊去了。
滄琰頓時吃了一個閉門羹,瞥見了走過來的姜祗,心一頓,臉很快堆起來了一個笑容:“阿祗!”
姜祗手裏頭端着一疊糕點放在了桌子面,微微笑道:“哎。”
沐翎覺得真是虛情假意。
這般相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三個人也算是巧合,一個神仙,一個妖族的人,一個魔族的人,混混沌沌過着自己的日子,不會老去,也不知道時日過了多久。
直到有一日沐翎靠着門框,看着滄琰擇菜,正同她打趣兒,有一個人突如其來。
滄琰看着來到這裏的人,眯着眼睛,站了起來:“你這個人有些眼熟。”
確實有一些眼熟,好像在哪裏看到過一樣。
但是一時之間記不起來了。
那人一把摺扇晃晃悠悠地,仔細地打量着這個地方,說道:“我道你這麼些年到底去了哪裏,過着個什麼樣的快活生活,連魔族都不回去了……原來是這麼個地方。”
魔族的人?
滄琰這才隱隱約約有了一個模糊的印象。
她抿着嘴說:“你是魔君雲深?”
“唔,是我。”
來的人正是李雲深,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言語卻有一些戲謔之意,他看着沐翎說道:“人家都是金屋藏嬌,你這藏嬌的屋子未免也太過簡陋了。”
沐翎皺了皺眉,沒有正面回答李雲深,只是又將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你來做什麼?”
李雲深便嚴肅了起來,瞥了一眼正盯着他的滄琰,說道:“借一步說話。”
沐翎也跟着看了一眼滄琰,點了頭。
滄琰卻將他的胳膊一拉,低聲說道:“小心一點。”
約莫是次赤昊那般對他,讓滄琰的心裏默認了魔族來找他都是爲了要殺她的。
沐翎的神色略微一緩和,對着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無妨。”
她這才猶豫着鬆開了手。
沐翎跟着李雲深到了一邊的樹林子裏面,纔開了口:“說吧。”
李雲深往四周看了一眼,反手將扇子一收,迅速祭出了一個結界將兩個人給籠罩住了,才悠悠然開了口:“你是真不打算回去了?”
沐翎沉默了一下:“赤昊怎麼樣了?”
“實話實說嗎?好吧,他回了魔族,想要承繼魔尊之位,說是打敗了你。”李雲深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一聲,抱着雙臂望着他,“怎麼,你是真的敗給那廝了?”
沐翎從鼻腔之哼了一聲,冷聲道:“那個趁人之危的小人。”
言語之,李雲深已經懂了一些事情,他壓下嘴角:“果然,我說你怎麼可能,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爲什麼你會失蹤了?”
“我同颸風打了一架,這個事情你知道吧?”沐翎說,看着李雲深點了點頭,便說道,“颸風不愧是能夠掌管魔族這麼多年的人,我還頗有幾分費力,打完了,也沒討什麼好處。故而那日便落在了這個地方。”
這個山裏頭,被滄琰撿到了,帶了回去。
“他來找過你?”李雲深問道。
沐翎沒打算隱瞞這件事情,想到自己身的傷,他的臉色露出了一絲陰翳:“我遲早會讓他付出代價。”
眼前歷歷在目的,還有滄琰白皙的臉那一道觸目的血跡。
對實在是太明顯了,觸目驚心。
那時候很多天的夜裏,他一閉眼是她的臉頰面那一道血跡。
雖然明明知道滄琰是個神仙,那一道傷疤對於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傷口,但是沐翎莫名是忘不掉。
“你是真動氣了。”李雲深篤定說。
看着他的模樣,同從前真生氣的時候一個模樣。
沐翎的拇指指腹慢慢地摩挲着食指,沉默着,半晌,說道:“你呢?”
“我不過來看看你,看着你還活着,同個美嬌娘在一起,你真是十分快活了。”李雲深調笑道,“不過那人是個神仙吧,你也敢……”
“她知道我是魔族的人。”沐翎截口道。
他一點兒都不怪爲什麼李雲深會知道這一點,自從他們將話說開了之後,各自的氣息便不費心費力地斂去了,李雲深一來到這裏便感受到了滄琰的氣息也不怪。
緊接着他十分篤定地補充了一句話:“她跟別的神仙不一樣。”
李雲深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樣:“噢?你可知自古仙魔不兩立,你這是動了真心?”
“不。”沐翎下意識否認道。
但是這一聲說得實在是太快了,快得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一些驚訝。
他頓了一下,緩緩地說道:“我雖記仇,也會記恩。”
李雲深不緊不慢地說:“所以你以身相許來報答恩……”
最後一個字被沐翎那記眼刀生生地給砍回去了。
不過不管是記仇或者報恩,赤昊這個人是絕對不能夠輕易放過了。
沐翎沉默地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渾身的修爲被削去不少,若是現下回魔族阻止赤昊奪得魔尊之位,怕是沒有這個能力。”
李雲深看着他的模樣,知道他在算計着一些什麼東西,悠悠然地抿着嘴,等着他的下一句話。
不消多時,他擡起頭看着李雲深,說道:“看來我必須要想個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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