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深倒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模樣，徑直坐在了院子裏面，說道：“你這個地方還不錯，我們那處好多了。”
這話說得是真的，魔族烏煙瘴氣得很，哪有這個地方這般舒服。
簡直是避世一樣。
沐翎沒有理會他，走到了滄琰的面前，說道：“需要我幫你嗎？”
滄琰拒絕了：“不需要啊，你跟你朋友一起行了。”
晚飯還是姜祗在做，姜祗坐在滄琰的旁邊，夾了一筷子飯菜，看了看沐翎，又看了一眼李雲深，假裝無意地說道：“你朋友是來帶你走的？”
沐翎隱隱約約心不大痛快，看着姜祗說道：“不過來看我過得怎麼樣。”
李雲深斜過眼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沒有說什麼話。
滄琰卻私下裏將姜祗衣袖一扯，皺着眉對着他搖了搖頭。
一頓飯沉默而尷尬。
喫完飯之後，沐翎出乎意料地沒有去打擾滄琰，之前滄琰做什麼事情的時候，沐翎都喜歡跟她開開玩笑，不冷不熱地逗她兩句話。
但是現下他只是坐在屋頂面，雙手在後頭撐着，仰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
滄琰想要過去，卻被人一拉。
她轉過頭，是姜祗。
姜祗看着她方纔看去的方向，說道：“你想去做什麼？”
滄琰下意識退後兩步，說道：“我想去看看阿翎，他似乎情緒不大對。”
他看向滄琰的目光帶着點點的繾綣，似乎蒙了一層難以言明的霧氣，看不到眼底，而正是這種朦朦朧朧的感覺，讓滄琰覺得自己有一些暈暈乎乎的，加他刻意放輕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細細響了起來：“阿琰，我有話想跟你說。”
滄琰便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的跟着他走了過去。
沐翎斜過眼，便看見了這樣一幅場景。
溫溫和和的暮陽餘暉之下，似是給少女勾勒了一層金邊，她站在那裏，她是光。
而她旁邊的那個人？看不見。
沐翎挪不開眼，卻越看越生氣。
沒來由地生氣，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另一邊，李雲深已經落在了他的身邊坐了下來，側過頭看着緊緊地盯着下面的少女的沐翎，悠悠然說道：“你這眼神像是要把人姑娘給吃了。”
沐翎無動於衷，像是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一樣。
李雲深不緊不慢地說：“你要真喜歡她，管她是誰，直接綁了帶回去不好了，你堂堂一個魔尊……”
“不。”沐翎很快打斷了他，“我不想這麼對她。”
李雲深笑了一聲：“你認真的啊？”
沐翎輕聲“哼”了一聲。
李雲深似是隨口提起來：“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她說你要走的事情？”
他渾身一僵，抿着嘴吐出了一句話：“再看吧。”
李雲深：“嗤。”
沐翎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滄琰開口，他知道若是他提出要走，滄琰約莫是不會留他的。
她的眼裏頭好像只有一個姜祗。
但是很快他沒有心情再糾纏什麼了。
因爲當天夜裏，他猶豫着怎麼開口的事情怎麼都睡不着，倚在自己的屋子門口，又看見姜祗從滄琰的屋子裏面出來了。
沐翎的指甲幾乎要嵌進了肉裏。
第二天一大早，滄琰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沐翎，身似乎有點溼漉漉的。
她微微有一些訝異：“你站在這裏做什麼？”
沐翎站了一夜，再開口的時候嗓子微微有些沙啞，帶着他輕輕的少年音色：“我要走了，阿琰。”
滄琰一愣，結巴道：“怎，怎麼這麼突然？”
“沒有很突然，昨天決定好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他啞然道。
滄琰沉默了一下，像是很艱難地開了口，問道：“可不可以不……”
“非走不可。”
沐翎截口道，他不是沒有看出來滄琰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多艱難，他也不想去看見她多麼勉強的模樣。
滄琰被堵了回來，只得訥訥地說：“好吧。”
沐翎點了點頭，眼神裏面尚有一些猶豫，只是話已說出口，而且關於赤昊的事情，他也必須要去做。
所以他直接轉身，望着別處走了過去。
“你現在走嗎？”
滄琰這句話問得很有些突兀。
沐翎沒有轉過身子來，但是滄琰看得清清楚楚，他先是點了點頭，然後揮了揮右手。
她也說不來自己心裏頭什麼感覺，好像有一些空落落的，有什麼東西“轟隆”一下子塌了下去。
沐翎這走了，滄琰仍是有一點兒不大習慣。
有時候買回來的糕點還是三個人的分量，或者有時候會對着某個方向喊着他的名字。
他總會輕聲地在她的耳邊說道：“他已經走了。”
滄琰總是揉了揉鼻子，嘿嘿地一笑：“歲數大了，記不大清了。”
姜祗將滄琰的肩膀按住，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纔有些無奈地說道：“阿琰，我該怎麼讓你一直喜歡我？”
滄琰心裏頭一頓，嘴巴好像不受控制一樣，微微笑了一笑：“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啊。”
而沐翎一直都沒有再回來。
姜祗拉住滄琰問道：“我們好像認識很久了。”
滄琰偏過頭去看他，點了點頭，茫然道：“的確很久了，我已經記不住時間了。”
“我還沒有去過你的府邸。”姜祗忽然提到，“能夠帶我去看看嗎？”
滄琰沒有想到姜祗會提出這個要求，別的倒也沒有多想一些什麼，只是問道：“可你是妖族……”
姜祗的眼睛裏面閃過了一絲失望，一點兒都沒有掩飾，明明白白地擺在了她的面前：“你是覺得我不配嗎？”
“當然不是。”滄琰立刻否定道，“我不過是怕別的神仙傷害了你。你知道的，別的神仙可能同我不大一樣。”
姜祗微微笑道，言語裏面藏了一些乞求：“我不過想去你生活的地方看一看，不做別的什麼事情，小心一點兒好了。”他頓了頓，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可以嗎？”
她還沒有見過姜祗這個模樣，兩個人的關係早早地確定了下來，他的要求也委實不算是過分了。
這般想着，滄琰鬆了口：“只要你斂去氣息，應當能夠待一陣子。”
姜祗隨即便笑了：“那便現在吧。”
“這麼快嗎？”滄琰忽然有一些侷促，憋了一會兒才說了出來，“有點突然。”
姜祗似是渾然不覺的模樣，說道：“是嗎？你還需要準備什麼嗎？”
“倒也沒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她低聲說。
姜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稍稍地捏了捏。
滄琰終還是點了點頭，確實沒有什麼好準備的，而且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既然已經尋常朋友更進了一步，其實這個要求也不算是無禮。
因此滄琰捏了一個法訣，直接將姜祗帶到了自己的府邸。
她其實不常住在自己的府邸，那個時候的命格亂得很，大多是都直接由天命而寫，她其實閒得很。
最初仙族司職司命星君的時候，她覺得很閒，在自己的府邸裏頭藏了很多書，當這些書都被讀透了之後，她纔去凡間閒逛。
才遇見了姜祗。
姜祗雖然是個妖，但是在滄琰心裏頭，他仍舊是一個初見時候的那個書生，對一切事情都頗爲好。
因爲他方纔到了司命星君府邸的時候，滄琰撓了撓頭，說道：“其實我府邸裏面也沒有什麼東西，後面那些房間都是存放命格簿子的，右邊的那一些是藏典籍的，古典籍至今的藏書都有一些備份，我從前嫌着無趣的時候從藏書閣盡數拓了一份回來。”
姜祗便笑着提議道：“命格簿子既是機密的東西，我便不多問了。我可以去看看你的藏書嗎？”
她偏過頭，心裏頭一絲緊張煙消雲散，點了點頭：“藏書而已，自然可以。”
滄琰還在想姜祗若是想來看命格簿子，那些已發生過的還好，若是尚未發生的叫他看去了，天際泄露，怕是不行。不過既然姜祗心有數，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那些藏書本是給人看的，姜祗想看也不是什麼大事情。
姜祗眼的驚喜被滄琰盡數收進了她的眼睛裏面，她琢磨着，書生是書生，那些晦澀的字對他們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大。
“我帶你去。”
滄琰的話音剛落，忽地來了一個小童，恭恭敬敬地做了一個禮，說道：“星君，凌霄仙子曉得你回來了，說是請你去司武官那裏敘舊。”
滄琰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們這麼快知道我回來了？”
姜祗在一邊靜靜地看着她。
滄琰本生得好看，這一笑更是無法言說的美。
她笑了一會兒，看着姜祗，略微帶着一些歉意說道：“我得過去一趟，你待在我府裏，不要叫人發現了，那些書你都可以看，抱歉啊。”
“我們之間何必這般客套。”姜祗溫聲道，走近了滄琰，側過臉，溫熱的氣息輕輕地拂過了她的臉頰。
將落未落的時候，滄琰卻不大自在地別過臉，怔了一下，才覺得有一些不妥，啞然道：“那我先……過去了。”
隨即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姜祗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一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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