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琰想了一個辦法給姜祗傳了信道了平安之後,便安安心心地待在了沐翎這裏。
其實也不算是安安心心,一想到自己其實是在魔族,滄琰心裏頭還是有一些不安,雖然她現在所在的位置接觸她的人對她都還不錯,只是沐翎不在,滄琰總覺得有一些哪裏不大對。
沐翎沒有來,來的是李雲深。
李雲深搖搖晃晃着一個扇子,很有一些浪蕩紈絝的模樣,偏生了一副好面孔,整個一個斯敗類。
眼下滄琰跟李雲深接觸得其實不多,眼看着他來了,自然是沒有像是見到沐翎一樣那般放得那麼開的,她稍稍屈膝,做了一個禮:“魔君。”
李雲深笑道:“司命星君。”
滄琰一愣,訕然道:“你都知道了?”
“阿翎同我說的。”李雲深笑眯眯的,一副看起來無害的模樣。
他沒等滄琰有什麼反應,只是說道:“阿翎近來忙得很,他怕你閒了,叫我帶你出去走走,不知星君可賞個臉?”
“榮幸之至。”滄琰哪裏還好拒絕,雖說也同李雲深不大熟,但是好歹之前也有過一面之緣,又是沐翎派來的,怎麼好意思拒絕。
不過……沐翎跟李雲深關係這麼好,他怎麼還會被魔族的人欺負呢?
李雲深絲毫沒有看見滄琰疑惑的神色,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帶着滄琰往屋子外面走了過去了。
她還是第一次走出這一個院落,卻沒有意料之的烏煙瘴氣。
這一片除了偏向陰沉了一些,似乎同傳說的魔族沒有什麼很大的聯繫。
滄琰想了想,還是問道:“阿翎……近來很忙嗎?”
李雲深笑:“還行吧。”他自然是知道滄琰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自然而然地補充了一句,“他是不好意思見你。”
聽見這句話,滄琰一懵:“什……什麼?”
“字面意思。”李雲深笑了一聲,“我帶你去別處看看。”
“啊——”
忽然,從她們身後隱隱約約傳來了一聲尖叫。
滄琰聽力極好,猛地一回頭,李雲深自然也聽見了,看着滄琰面露疑惑,輕輕咳了一聲:“走吧,星君。”
她卻不肯忽視這個,問道:“那是什麼?”
李雲深挑了挑眉:“你說那個啊,是阿翎次從凡間帶回來的兩個人,不知道怎麼得罪了阿翎,總之那兩個人被關了起來,唔,挺慘的。”
從凡間帶回來的兩個人?
滄琰頓了頓,便知道李雲深所說的是那兩個人了。
在她昏迷之前,所遇見的妖化的凡人,沐翎並沒有將他們挫骨揚灰的,而是喚來了兩個黑影擄走了他們。
難不成是這兩個凡人?
縱然李雲深最後“挺慘的”的那三個字說得實在是輕描淡寫,稀疏平常,但是滄琰心裏頭還是一個“咯噔”。
在魔族被說挺慘的……是真的很慘吧?
滄琰沉了聲音:“爲什麼?”
李雲深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摺扇一合,說道:“這我不知道了,只是阿翎讓他們恢復神智的時候說了什麼‘你們傷了她’云云,我也沒有聽清。這些你也不必理會,若是覺得擾了你的興致,我便叫他們小些聲音。“
“……恢復神智?”滄琰精準地捕捉到了他語句之的關鍵詞。
這麼說來,沐翎明明知道那兩個人是失去了神智的情況下傷了她,並且仍舊是可以恢復神智的,還是……這麼做了。
滄琰陡然之間覺得渾身有一些發冷。
她一把抓住了李雲深的胳膊,冷然說道:“你能吩咐下去放了他們嗎?”
李雲深假意嘆了一口氣:“若是從前我說的話指不定還有什麼用,但已是今非昔,我吩咐下去,尤其是這件事情,他們卻是未必會聽,便是聽了,之後的事情也麻煩得很,我確然不是很想淌這趟渾水。”
滄琰咬着牙:“可你是魔君。”
“魔君可不是個管事兒的。”李雲深意有所指道。
滄琰這才幾乎是後知後覺地想到,連李雲深說話都沒有用的話,那麼阿翎……到底是誰?
她目光閃了閃,整個人僵硬在了原地。
李雲深撇過頭去看她:“星君,這邊請。”
滄琰才邁着自己僵硬住的腿跟着李雲深往旁邊走了過去,走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聽清李雲深在同自己說一些什麼話,腦子一直都是亂七八糟的,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但是她終於能夠確定了一點,沐翎一定不是那個普普通通的魔族少年。
“阿翎他很辛苦。”李雲深忽然截口道,“也很可憐。”
他像是知道滄琰這個時候開口要說一些什麼一樣,將滄琰的話盡數都給堵了回去。
滄琰抿了抿嘴,等着李雲深繼續說下去。
“你可能覺得他很殘忍,雖然這在魔族幾乎是一個司空見慣的事情了,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阿翎從前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李雲深的語氣緩了下來,言語之前盡是可惜。
阿翎他的確是變了,自從和阿翎重逢之後,滄琰有一種這樣的感覺,說不來是哪裏變了,可是感覺有什麼不一樣了。
現在李雲深也這麼說……所以在阿翎的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滄琰低聲說道:“是不是他離開的這四百年之間的事情?”
李雲深這次終於給出了一個準確的答案,他點了點頭,展開了摺扇掩住了自己的下半邊臉,只露出了兩隻眼睛,似乎想要遮掩住什麼東西一眼:“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有一個魔族的人曾經追殺過阿翎?”
滄琰默默點了點頭。
她怎麼可能忘記,是那一次阿翎才肯開口告訴她自己是魔族的人,也是那一次之後,滄琰才莫名覺得自己應該護着他。
“阿翎小時候挺可憐的,後來回了魔族,又盡受人欺凌,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長大的人……”李雲深頓了頓,話鋒一轉,“你也知道,我們魔族向來都是以武者爲尊,你聽說過颸風吧?”
滄琰點了點頭:“前任魔族魔尊,是魔族統治得最久的魔尊。”
李雲深含笑頷首,悠悠然地說道:“阿翎同他打了一架。”
“……你說什麼?”滄琰屏住了呼吸,一口氣兒差點兒沒來。
颸風能夠統治魔族那麼長的時間,連很多神仙都未必打得過,阿翎居然去同他打了一架……滄琰根本不能夠想象到結果。
但是阿翎還活着。
颸風不是那種手下留情的人。
滄琰想到了這一點,才緩了自己的氣息,低聲道:“阿翎贏了。”
李雲深沒有反駁她,還在她的目光之點了頭。
一個人儘可欺的魔族少年,到打敗了魔尊颸風,阿翎經歷過了什麼?
滄琰鼻頭一酸,她下意識揉了揉,卻說道:“可我任職司命星君這般久,卻沒有聽說過魔尊阿翎。”
李雲深笑了一聲,便往前慢慢地踱步了,緩緩道:“我方纔說的,是他遇見你之前的事情。”
滄琰提着裙子,趕緊跟了李雲深的步伐。
“至於他離開的這四百年之間的事情,我確然不是很清楚。”李雲深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低沉而又嚴肅了起來,他驀然止住了自己的步伐,轉過身看着滄琰,肅然說道,“但是我可以告訴的你是,阿翎去了萬魔聖淵。”
“萬魔聖淵?”滄琰喃喃地念着這四個字。
李雲深點點頭:“你們仙族的人可能不會很清楚這四個字意味着什麼。魔族的人都知道,在魔族深處有一個萬魔聖淵,那裏是一個死地,充滿着死亡,亦是充滿了遇。很多魔族的人爲了力量,爲了有所遇而去了萬魔聖淵,卻無一生還。”他頓了頓,“除了阿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滄琰渾身下生出了一片汗漬,黏黏糊糊的,甚爲難受。
李雲深沒有理會滄琰有什麼反應,繼續說道:“我並沒有去過萬魔聖淵,但是阿翎從那裏回來了之後,修爲確實是更進一籌,但是整個人都變得有一些不對勁兒了。”
他盯着滄琰的臉,說道:“你也察覺到了吧,阿翎似乎從前多了幾分厲色。”
滄琰當然察覺到了,甚至不僅僅只是多了幾分厲色這麼簡單。
她擡眼對了李雲深的眼睛,舔了舔自己的有些發乾的嘴脣,艱難地開了口:“阿翎從未同我說過。”
李雲深定定的看着她,好一會兒,才一下子笑出了聲音來,言語之間的那一種肅然也不經意退去了,悠然笑道:“阿翎那個性子,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能同你說才了怪了。”隨即陰測測地低聲補充了一句,“約莫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變了什麼。”
看着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麼東西的滄琰,李雲深覺得自己越發盡興了,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戲謔地說道:“不過星君啊,即便你是個神仙,仙魔殊途,可畢竟阿翎對你一片真心,你可萬萬莫要辜負他的心思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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