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是老淚縱橫:“是老夫的失職啊!竟不知道自家子侄在這偏山裏受苦。是老夫無能啊!”
“不怪大伯。”趙灩凝說着,又作勢去抹眼淚——其實是她擠不出眼淚來,只能做個樣子,“大伯事多繁忙,我們這些做子侄的本來就不該麻煩大伯。只是沒想到大伯心裏還記掛着我們,侄女實在是太感動了。也幸虧大伯來得及時,要是再晚來幾天,只怕是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姨娘她,她……”
說到這裏,已然是泣不成聲。
趙灩蓉立馬接過話頭:“姨娘病重,我們沒有銀子給她醫治。若姨娘走了,剩下我們兄妹幾個,也是沒了活路。我們已經打算好了,等姨娘一去,我們就找根繩子上吊。在這之前,能夠再見親人一面,我們也沒有遺憾了。等我們都走了後,就請大伯給我們找個風水寶地埋了吧!免得影響到大伯一家的運勢。”
“你們這是說的什麼話?”趙昀哪裏看不出來這姐妹倆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可是這個時候,人言可畏,除了順着她們的話說,他根本就沒有其他的應對辦法,“你們放心,有大伯在,就絕不會再讓你們喫一丁點的苦。楊氏那裏……我立馬就叫人給請醫生來看。”
“那就多謝大伯了。”趙灩凝再次盈盈下拜,“不過倒是不用麻煩大伯另請醫生了,我們已經請了醫生,只是沒錢買藥而已。大伯若是真的心疼我們,不如借我們一些銀子,讓我們去給姨娘抓幾副藥。”
“好。我這裏有二兩銀子……”趙昀說着,就要掏荷包。
“大伯。”趙灩凝按住他的手,搶先說道,“醫生說,姨娘的藥至少也得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趙昀瞪着她,鬍子都氣歪了,“你,你也太……”
“大伯。”趙灩凝卻像是沒有感受到他的怒氣一般,繼續說道,“大伯你也看到了,馬上就要入冬了。我們兄妹連一身過冬的衣裳都沒有。大伯若是不忍心我們餓死,肯定也是不忍心我們活活凍死的。我打聽過了,這最便宜的冬衣,一身也就一兩銀子,我們兄妹還有楊姨娘,一人兩身過冬的衣裳,只要十二兩銀子便夠了。”
趙昀咬牙道:“哪裏能讓你們穿最差的衣裳,你們畢竟是我趙家的少爺小姐,這話若是讓人聽去了,讓我們趙家的臉往哪裏放?回去我就讓人給你們多做幾身衣裳,用最好的布料,找最好的繡娘。”
簡直得促進尺……趙昀差點沒氣得吐血。
可是從他踏進“東籬別院”門檻的時候,趙灩凝那麼一哭開始,他就已經立於必敗之地了。除非他可以不在乎名聲、流言,否則,他沒有別的選擇。
“好。”
說出這個字的時候,趙昀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所以,當他聽到趙灩凝又喚了一聲“大伯”的時候,慌忙說道:“我想起我家裏還有些事,就不久留了。回頭我會派人將你們需要的東西都送來。告辭,告辭。”
說完,轉身便跑,連轎子都不坐了。
趙灩凝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好辛苦才忍住了笑,高聲喊道:“大伯,其實我就是想說聲‘謝謝’而已,謝謝大伯還記掛着我們這些子侄。”
“謝什麼謝啊?就合該這樣!”邱大娘叉腰衝着趙昀的背影啐了一口,“要不是他們,姑娘一家怎會落到如今這般田地?要我看,姑娘還是太心軟了,就該把自家的東西都給要回來。”
“就是。”立馬就有人義憤填膺地附和,“做大伯的在城裏喫香的、喝辣的,侄子侄女卻差點餓死在鄉下,這話好說不好聽啊!”
“唉,這趙家的公子小姐們也真是可憐!好好的公子小姐,遭了多少罪啊!”
“可不是。我聽說啊,這趙老爺前些日子又納了個小妾,跟大姑娘差不多大的年紀。簡直爲老不尊,沒羞沒躁。”
將趙昀嚇得落荒而逃之後,趙灩凝已經沒心思理會這些七嘴八舌的村民。她還急着回客房去看看少年的情況。
給邱大娘遞了個眼色後,邱大娘立馬會意,開始趕人了:“好了,好了,熱鬧看完了,都回去吧!回去吧!”
在邱大娘趕人同時,趙灩凝已經掉頭往跨院的方向跑。
剛回到客房,就看到王晃雙目圓瞪,一臉潮紅地朝着自己衝了過來。
趙灩凝嚇了一跳,結巴着問:“怎,怎麼了?他,他不會是死了吧?”
王晃走到她面前,拱手一禮:“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然後,沒等趙灩凝反應過來,就撲通一聲就在她面前跪了下來,“砰砰砰”地磕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