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瀾耷拉着小腦袋,聲音染上哽咽,“要是我也有爸爸,媽媽,就不會被別的小孩子罵了。”
“爸爸媽媽不要我了。院長媽媽說,只要我長大了,就能離開這裏,就不會有人罵我是野孩子了。”
慕容瑤瑤平靜地說,“無論你去到哪裏,都不可能改變你是你爸媽不要了的孤兒的事實。”除非朵朵變成溫瀾,有一個全新的身份,並且,對遇見她的熟人,否認自己不是朵朵。
溫瀾擡起頭,看着慕容瑤瑤平靜而寡情的美麗臉龐,看着看着,她哇地一聲,眯起眼睛,扁着嘴,嗚嗚地哭了起來。
慕容瑤瑤從冰箱裏拿了一根黃瓜出來,清洗乾淨,拍了拍,一言不發地切了起來。
在她身後,小小的女孩子,哭得一抽一抽的,淚水從眼眶裏汩汩而出,順着下巴,宛如珍珠,一顆,一顆地滴下來。
慕容瑤瑤將切好的黃瓜鏟到深碗裏, 將留下來的一小截,遞給已經安靜下來,還在抽抽噎噎的小丫頭,“喫吧。”
溫瀾擡起頭,水洗過的紅紅的眼睛,安靜地望着慕容瑤瑤。
慕容瑤瑤任由她看。
溫瀾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接過那一小截小黃瓜,“謝謝,謝謝媽媽。”
“不客氣。”
慕容瑤瑤再次打開冰箱,拿了香腸,雞蛋和全麥麪包。
烤的放到麪包機上烤,該煎的用平底鍋香煎。
溫瀾站在旁邊,小口小口啃着黃瓜,眼巴巴地看着面前這個出奇美麗的媽媽,不急不躁地忙活着,她漸漸地安靜下來。
這個媽媽和那些來孤兒院的媽媽,不太一樣。
這個媽媽長得很好看。
這個媽媽不愛笑。
不過哦……
慕容瑤瑤低下頭。
小小的手捏緊她的衣袖。
“謝謝你帶我回家,媽媽。”
這個媽媽不會傷害她。她不怕這個媽媽。
慕容瑤瑤看着溫瀾彎彎的眼睛,問她,“你幾歲了。”
“六歲。”
慕容瑤瑤將裝着做好的三明治的盤子,遞給她,“放到外面餐桌上。”昨晚,她已經帶溫瀾逛過這個家,她知道餐廳在哪裏。
“嗯嗯。”
慕容瑤瑤將純牛奶倒進奶鍋裏,煮好之後,裝到杯子裏。
她走到門口,就看到小小的孩子,坐在椅子上,身姿筆直,眼神充滿渴望地看着食物,當她出現時,溫瀾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脣。
叮。
“你先喫。”慕容瑤瑤抿了抿脣,說,“先喝點牛奶,再喫這個。”
“嗯嗯!”
慕容瑤瑤回到廚房,給自己盛了一碗小米芝麻粥,端起放在料理臺上的涼拌黃瓜,再次去了餐廳。
溫瀾看看自己的食物,又看看慕容瑤瑤的,大大的眼睛裏浮現好奇的神情。
“你還小,不能喫辛辣。”慕容瑤瑤夾了片酸酸辣辣的小黃瓜,看着溫瀾的眼睛,說,“小孩子就要喫對小孩子身體好的食物。”其實,香腸也不適合,不過,偶爾一次沒關係。香腸的味道,小孩子都喜歡。
“我聽媽媽的話。”溫瀾歪着腦袋,衝慕容瑤瑤無聲地笑了起來。
這個小女孩度過昨晚的緊張不安後,現在的表現的確是六歲孩子的正常水平,心思則比普通孩子更成熟,以至於,或多或少有點城府。
不過,對她來說,這也無所謂。
她養這個小女孩,又不是爲了自己的老年。
她只是想要在自己的沙漠裏栽種一顆綠樹而已。
她不求回報,也看透了人生,自然也就懶得在乎養的是一隻溫順的綿羊還是一隻披着羊皮的狼。
飯後,慕容瑤瑤將溫瀾領去工作室,拉上窗簾,關上門,讓她穿上昨晚洗淨並烘乾的秋衣褲和她連夜趕出來的毛衣連衣裙、蓬鬆的短款羽絨服。
溫瀾穿好之後,小心翼翼地摸着身上的衣服,完全移不開眼睛。
慕容瑤瑤抱着手臂,容她欣賞了一會兒,才道,“過來。”
溫瀾連忙跟上已經走到書桌前的慕容瑤瑤。
慕容瑤瑤坐在沙發椅上,並起腿,示意溫瀾到她身旁。
溫瀾的臉上浮現忍不住的笑意,連忙過去,依偎着慕容瑤瑤的右臂,看着她,又無聲地笑了起來。
一瞬間,慕容瑤瑤感到無地自容,爲自己剛剛猜測溫瀾是羊還是狼而感到無地自容。
慕容瑤瑤抽了一個還沒使用過的線裝本,從筆筒裏取了一隻鉛筆,遞給溫瀾,“會寫字嗎?”
溫瀾點頭,“嗯嗯。”
“回答別人的問題,不要用嗯嗯。會寫字,就說你會寫。”
“我會寫字。”溫瀾看着慕容瑤瑤,“媽媽。”
慕容瑤瑤清了下嗓子,說,“都會寫什麼字。寫給我看。”
溫瀾接過鉛筆,踮着腳尖,趴在桌邊,認認真真地寫了起來,“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寫好之後,溫瀾衝慕容瑤瑤笑,“院長媽媽教的。”
“嗯。”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慕容瑤瑤看着歪歪扭扭的字跡,點了下頭,“好了。現在,我教你寫你自己的名字。”
“朵朵。我會寫。”
嘴上說着,溫瀾就要繼續寫下去,慕容瑤瑤用手指擋住溫瀾要下筆的地方。
這對剛剛建立關係的母女倆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大眼瞪小眼。
“你剛剛哭了那麼久,你爸爸媽媽回來了嗎?”
溫瀾搖了搖頭。
“從他們將你丟在孤兒院門口的那天起,他們就不要你了。”
溫瀾看着慕容瑤瑤的臉,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無論你怎麼哭,他們都不會回來找你了。”
溫瀾的小嘴又扁了起來。
“所以,這裏就是你的家。”
眼裏含着淚的溫瀾,安靜地看着慕容瑤瑤。
“在孤兒院,你會被外面的孩子罵;在這裏,你不會被罵,因爲你和他們一樣有家了。朵朵,是你在孤兒院的名字,溫瀾,是你在這裏的名字。”
“溫瀾?”
“是。你叫溫瀾。”
慕容瑤瑤另外拿了一支筆,一筆一劃地寫好“溫瀾”這兩個字,問緊緊依偎着她的孩子,“太陽溫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