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一章 回首往事心淒涼
    成三狗姓成,三狗是小名,他祖父刺老漢是個老革命,希望孫子能像他一樣保家衛國。便給取名成軍,孫子有三個,便給改名成三軍。

    三狗辜負了他爺的期望,背井離鄉的卻站在了千里之外的講臺上。

    這天夜裏三狗輾轉難眠,心裏總感覺有什麼事兒頂得慌。夢境中走過老宅後院,是黃昏時段。不知咋的地面就陷下去了一個坑洞,三狗繼續往前,在經過大伯父以及兩個堂哥後院的的時候,前面突然出現一條黃紅色的大蛇正擡了頭,吐着血紅的芯子等着他。三狗見狀連忙轉身,那大蛇卻一忽兒鑽進了裂開的洞穴當中,蜷縮着捲成一圈一圈的卷狀物,清晰的能看清楚身上光溜溜的鱗片。

    三狗驚醒的時候渾身直冒冷汗,但是夢境彷彿就在眼前!旁邊的妻子睡得還正酣暢。三狗不忍心驚擾,就悄悄的摸到手機,在瀏覽器中輸入“夢到黃色的大蛇擋道”,三狗並不迷信,但就是想知道這夢境究竟意味着什麼!但有一點似乎又在刻意逃避着。

    三狗忽略掉了大蛇身上的紅色。如果是黃袍加深該多好啊!偏偏就有了那麼一絲紅顏色!紅色代表血腥,尤其在蛇身上。山裏娃出身的成三狗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呢?

    聽說抓蛇可以換錢,三狗曾經帶着倆弟弟翻山越嶺的愣是抓不着,無意間在巷口的水溝邊抓到一條,看樣子還不小。三狗興奮着,換了錢要買幾個作業本,剩下的給弟弟買個新書包。買家見三狗提着蛇皮袋子進門時還是一臉歡喜,待那袋子解開,便呵斥這三狗拿着蛇趕緊滾開。

    三狗不解其意,但也沒有辦法。只能怏怏的離去,半道上把那大蛇倒在地上時,蛇卻不動了,沒有了一點活着的氣息。三狗害怕,想着死了的人家不要也罷,便找了樹枝把蛇移開。才撥拉了幾下,那蛇卻一翻身沿着路沿子哧溜溜的鑽進了草叢,再也找不見。

    回屋的時候,把這事告知了祖母。卻被數落了一通,後來得知,自個兒抓的那大蛇村裏人都叫它“野脊紅”。這野脊紅是一種神蟲,渾身金黃,鱗片間卻又佈滿了紅血絲一樣的顏色。就是專門捕蛇的獵戶見了都遠遠的躲開,讓出一條道兒。三狗不迷信,但從那一刻,三狗真的怕了蛇,尤其是帶着血絲的紅蛇!

    蛇的事情早已過去多年,倒是夢境中出現的的大蛇和當年抓的倒是如出一轍這着實讓三狗忍不住驚愕。

    黃莽加身的富貴說法顯然不切合實際。

    “一線城市這麼多年的教書生涯......”三狗凝望着窗外,黑暗的夜色裏斑斑點點的燈光隨着晃動的樹枝閃爍着,沒有窗簾的出租屋裏,只有手機閃爍着一絲亮光。

    三狗悄然的下牀,躡手躡腳的提溜着拖鞋一轉身躲進了衛生間。在點燃嘴角那一支香菸的瞬間,藉着打火機發出的微弱的火光,鏡子裏閃現出一張黝黑的男人模樣。一頭短髮蓬碩着,黝黑的臉龐彷彿藏了千萬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污垢一般,門牙也脫落了!

    廣州的夜並不悄然,遠處燈火閃爍。那是開了餐飲店的老闆準備開張擺賣早餐,才四點多一點兒,街道上便有人影兒晃動,樓底下停着的那輛老式摩托車又在哼哧哼哧的打着火!

    沒有什麼奇怪,一線城市就是這樣。四五點的檔口主顧早已團團的圍着圓桌,說着外地人聽不懂的土話喝着標註着名姓的米酒玉冰燒。

    “故鄉人或許還沒起牀,昏暗的燈光下母親或許正蹲在門口那顆高大的杏樹底下規整着數不清的肥料袋。巷子裏這時應該響起那如同樂曲一般的吱扭吱扭的扁擔挑子聲......”

    “不!這一切早都成爲了回不去的曾經!偌大的村子,現在除了死寂還是死寂。沒有幾戶人家的山村一排排空蕩蕩的老宅子正在寒風的凜冽中話說着當下的蒼涼。”

    菸頭的灼痛將三狗從記憶的長河刺到了現實。藉着窗外的餘光,鏡子裏這個滿臉滄桑手裏掐着菸頭的男人和已故的父親完全是同一個模樣。

    “我是他親娃麼!”三狗咧嘴衝着鏡子裏的自己笑笑,露出了布着豁口的大門牙。

    “父親在世看到三狗這樣會怎樣想?”三狗自個兒也回答不上。

    沒有了睡意的三狗緊盯着窗外,那一圍餐桌前幾位老頭笑意正濃,聽不大懂的言語穿過夜空迴盪在這間擁擠的小屋。

    再往前是一排高大的教學樓,那正是三狗堅守了十多年的地方。每天早晨都要從那幾間餐飲店門口經過,店主站在熱氣騰騰的蒸鍋前用白色的刮板正鏟着蒸梯上熱騰騰的腸粉,旁邊蹲着幾個矮小的火爐,幾口鐵鍋里正悶着雞腳、幹蒸、花生豆等下飯的小幹蒸!

    十多年了,這樣的小店三狗光顧過無數,門口這幾家,簡直屈指可數。

    這個長像擺不上席面的男人把面子看得格外重,爲什麼呢?

    三狗自己知道,說出來反而很難爲情。

    二十多年了,右手一中一食這兩根斷指就像兩坨狗屎一樣黏呼呼的粘在三狗身上,躲也躲不了,甩也甩不掉。

    三狗鼓起勇氣去了殘聯,去之前他已經告誡自己,“殘疾”兩個字躲不掉接受就罷了。證沒辦到倒是和工作人員發生了爭吵。三狗沒想別的,他只想給自己,更多的是給別人一個交代而已。這小小的願望瞬間變得冰涼。又介乎在殘疾跟非殘疾之間,失去了方向。

    書還是要教,娃娃還是要養。於是在接了新生之後三狗總會在第一堂班會課上把右手張開,讓那兩根奇形怪狀的指頭在學生面前見見光。他不想再隱瞞,也不想再躲藏。課堂上學生因無知或者年幼而突然盯着他手指看的那種眼神足以三狗撕心斷腸。他明白那是自卑,與其一直自卑還不如把這傷疤揭開,滿足所有人的好奇。三狗教語文,他明白什麼叫見怪不怪。

    把美好的東西撕碎了給人看,這叫悲劇。選擇了教書對三狗而言或許是這一生最大的悲劇!

    “一個民辦教師而已,算個錘子!”三狗噗的一聲將嘴角的菸蒂吐進馬桶裏。

    “明天就去收拾東西!”關於工資的事情正鬧得窩火,三狗實在忍不下去!

    “辭了工作幹什麼?”這個問題三狗早都深思過,實在不行就撿起老本行寫小說。寫小說能養家餬口嗎?那就到建築隊裏隨便找個活計算了!

    三狗甚至爲自己早已選好了墓地,若將來去世一定葬在荒無人煙的東溝邊。那裏葬着的是三狗五十歲的父親,是父親臨終前自個兒選的墳地。南北朝向,父親說:“頭枕雞子山,腳蹬渭河川。”旁邊留着塊空地,那是爲母親留着的。三狗爲自己選了最東面靠近甘河子的一塊,不講究什麼風水,因爲那兒葬了三狗最心愛的娃兒,男娃子,不像三狗這樣。白白胖胖的模樣,娃兒在三狗的懷裏咽的氣,臨終前睜開眼兒黑溜溜的盯着他,三狗沒有辦法,滾燙的淚珠子滴落在娃兒胖嘟嘟的臉上。可是娃兒還是走了,是父親呵斥着三狗把娃兒搶走葬在了河岸旁。

    父親臨終也沒告知三狗位置,只說了大致方向。三狗也不敢問,每每給父親上墳,便留了幾張紙錢扔向甘河子方向,嘴裏喊着:“拿去買糖。”

    看着熟睡的妻子,三狗思量着,寫吧,就寫《甘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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