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二章 站在南方望北方
    窗外的日頭燒的正旺,透過影影綽綽的竹叢不時的摩擦出沙沙的聲響,太陽的聲音聒吵得讓人心神不寧。

    “日他媽!”

    成三狗的內心深處潛移默化的萌生出這三個在旁人看來粗言穢語的字時,連他自己也忍不住呼哧笑出了聲音來!他一擡頭辦公室牆面上“正德厚生,臻於至善”八個血紅的大字彷彿要吞噬了他一般。

    “文化人怎麼能說出這麼不堪的粗俗話呢?”

    他想說他罵的是太陽,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可是回顧四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只有他一個人。這種無端的解釋不存在任何實際的意義。充其量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文化人”,當這三個字再次縈繞在成三狗耳畔的時候,成三狗的臉色在影影綽綽的陽光的照耀下越發的顯得通紅......

    他羞愧難當!

    他感覺自己像極了教材上的孔乙己,“竊!讀書人的事,能算偷麼?”

    書桌上原本碼的整整齊齊用以充當門面的唐詩宋詞名家傳記在一氣之下已然被橫掃的蕩然無存,空空蕩蕩的檯面上僅有一本歪歪斜斜的日曆本見證着昔日的荒涼!電腦的顯示器漆黑着並沒有開啓,橘黃色的電源燈在掙扎中一閃一閃的幻想着能帶來一片光明......

    可是,窗外透進來的卻只有一抹殘陽。

    透過這一抹殘陽,成三狗彷彿看到了那崎嶇連綿的渭河川,看到了巍峨雄偉的秦嶺山......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成三狗明白,他忘本了,在這十多年的不土不洋的所謂的都市生活中,他迷失了自我。

    “龜壽村”成了他永遠抹不去的痛......

    當他以從來沒有過的氣魄將書寫有“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的辭呈甩在常務校長的辦公桌上那一瞬間,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叫做精氣神的東西從腳尖瞬間撲棱棱的直竄腦門。這位面色俊黑濃眉大眼長着兩片憨厚大嘴脣的西北漢子從來沒有享受過這一瞬間的清閒。十年了,彈指一揮間,十年來多少個磕磕絆絆早已讓這個外表看似強大內心卻又極度脆弱的硬漢脫胎換骨,變成了一枚鋼釘。儘管還鏽跡斑斑,鋒刃猶在,何須當年。

    那個在純真年代令多少個少男少女翹首以盼,才華橫溢的校園作家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這十年他和他所熱愛的文學彷彿與世隔絕了一般,批不完的試卷,寫不完的教案......

    “蟄伏”當這個語文老師頭腦中突然間浮現“蟄伏”這個字眼時,他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揚,他清楚地意識到,那一種叫做靈感的東西還在,至少沒有因爲時間的消磨而喪失殆盡!

    他要創作,十年的教書生涯已經讓這個愣頭青夜貓子瞎了一隻左眼喪失了二分之一的視力,儘管面前總會出現白光一片。但也絲毫沒有影響到他正常的生活乃至追逐名利的這份教書育人的工作。

    山裏出來的野漢子,註定不能默默無聞,隔三差五的不鬧出一點兒動靜,彷彿對不住這個“野”字一般。只是他這樣的一個野蠻人竟然躋身於大都市的象牙塔裏戴上眼鏡成了一名名副其實的教書先生,這一干就是十年,老老實實的幹了十年,推心置腹的十年

    “十年!......”

    成三狗不知用什麼樣的語言去形容這在他自身認爲的十年!往事宛如過眼雲煙一般,一忽兒綿延一忽兒又隨風四散,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他眯着雙眼將視線移向窗外的時候,那一簇茂盛的竹子再次摩擦出沙......沙......的響聲。

    “先取個筆名吧!”成三狗心裏想着。

    “成家大少爺?”不妥。

    “成彥濤?”從兩個弟弟名字裏面各取一字,似乎又沒有那麼霸氣!

    “軍爺很生氣?”似乎這是唯一的選項了!成三狗自走出校門以來一直用這樣的網名走南闖北,他的微信、QQ似乎所有的社交賬號都一直使用着這一句不爲人知的莫名其妙的話。以至於連他的老婆在內身邊所有親近的人都不明白是什麼樣的事情讓這位血氣方剛的男人生氣了十年!當然,也有好奇心十足的無聊人追問過許久,成三狗也懶得去做過多的解釋。只有自己明白,這簡短的一句話中蘊含着多麼難以啓齒的傷害,這種傷害簡直深入骨髓,並且在這位三十出頭卻又滿臉滄桑的男人身上二十多年的時光裏一直揹負着,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

    少年時期的成三狗簡直是龜壽村裏的孩子王,這些喫不飽穿不暖的鄉下野孩子似乎從來都沒幻想過有朝一日能離開大山,在村西的石頭灘裏,村南的老窪澗裏,村東頭的甘河子裏以及村北溝渠下的毛竹林裏,隨處都留下了這一羣野孩子“保家衛國”戰火硝煙的痕跡!有深挖的地道,有架設的木橋,有石塊壘起來的碉堡......

    多麼純真的年代!孩子們的軍隊分成了兩派,並且兩派都是紅軍。彷彿在這紅色老革命根據地,紅色似乎成爲了與生俱來的色彩一般!

    成三狗清晰的記得,老祖父還在世的時候老宅子土牆上紅色的牌牌似乎從沒斷過,有“五好家庭”、有“革命家屬”,二伯父家的大門上至今還保留着“共產黨員”光榮的稱號。

    這些並不稀奇,整個龜壽村似乎是受到了孩子們的啓發一般誰都不服氣誰,好好的一個村子莫名的分成了東場西場兩派。西場成姓居多,是一幫如狼似虎的泥腿子莊稼漢;東場地主豪紳也曾富甲一方,無奈子嗣打小便被嬌生慣養沒有多少脾性。

    在打土豪分田地的年代,西場佔了東場的便宜,老一輩自然是老死不相往來!彼此都憋着一肚子氣。住了東場人的房子,蓋了東場人的被子,西場人並不覺得揚眉吐氣,農奴翻身把歌唱,打心眼裏可不能忘記恩人共產黨!

    西場人老實本分,有的是一股子幹勁,壯實的男娃娃一個接一個的都走上了祖國的各個邊疆,死了的家裏人得到信狠狠地痛哭一場,活着的換回了一身好名望。於是西場從南到北,有去過朝鮮打過美國鬼子的,有戰場上給志願軍戰士療過傷做過飯的......如此一來,象徵着榮譽的紅牌牌更是一個接一個的掛在了門口的土牆上。

    成三狗的二伯父去過新疆,記憶中二伯父有一口不大不小的木箱,蓋子上面“雷達兵”的三個字還是當年黑漆漆的模樣。二伯父應該算是成姓人家走出去最有出息的後生了吧!一復原回鄉便走馬上任坐上了龜壽村的村支書的位子。這或許和成三狗的老祖父有關係吧,記憶中的老祖父人送綽號刺老漢,光溜溜的腦殼,白花花的鬍子。老人家卻並不安分,非要打破這上蒼賦予的一絲慈祥,偏要把個花白鬍子修剪得像鍼芒一樣直直的刺拉開來,顯得更加矍鑠充滿戰鬥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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