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九章 責任連帶遭了殃
    空曠的石頭灘裏這一聲刺耳的槍響,讓緊隨其後的德林後背一陣發涼。心裏暗叫不好,再回過神來見那狗三兄弟早已應聲倒在了不遠處那一道曲折蜿蜒的田埂上。

    綠油油的麥苗兒正吐了新芽哧溜哧溜的往外擠往外鑽,遠處雞子山上籠罩着的薄霧已經退到了半山腰。蔥綠的望不到邊的地瓜秧子裏,正躲在深處偷食的野雞受了驚嚇,咯呀呀咯呀呀的叫着撲打着翅膀騰躍而起聲音沙啞,在天地間話說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蒼涼!

    德林再靠近狗三時,這可憐娃兒嘴角往外淌着血水。

    魏東來早已跟了過來,正怔怔的盯着德林。在從西岸繞到東岸的路上,魏東來至少頭腦中閃現過數十種折磨狗三的方法。可是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槍響,把魏東來也是驚得不輕!

    德林摟着狗三惡狠狠的瞪着魏東來,魏東來一臉恍然的攤開手示意德林他也正迷惑不解。身後的爪牙被這槍聲一驚,都匍匐在地上撅着屁股不敢動。魏東來招呼了一聲都起身跟着朝槍響的方向追去......

    狗三躺在德林懷裏死氣沉沉的樣子。德林見那狗三兄弟一副狼狽相,實在鬧不明白老老實實一個人,下場竟如此的淒涼。事已如此,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哪個鱉孫開的槍,有再大的悲傷這種情境之下也只能先隱藏到心底,等這風頭一過再找塊風水好一點的寶地安葬狗三兄弟。

    魏東來和黃貴仁一碰頭,倆人相見分外眼紅。魏東來正想說道說道,不料黃貴仁並沒有搭理他,拖着條傷腿一瘸一拐的朝着狗三倒下的地畔走來。他是想親眼看看原本應該自己走的路子,現在狗三做了替死鬼,替死鬼的模樣他是想也不敢想。心裏是感激?是慶幸?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只想着看一眼狗三。死者爲大,絕對沒有摻雜半點嘲笑的意味!

    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這可憐而又可憎的狗三哪裏曾受過丁點兒槍傷!論奔跑打鬥哪裏是德林的對手。他在前面跑着,德林在後面追着,魏東來又來了個迂迴包抄,自己即使有個三頭六臂,落到魏東來手裏還不被撕個粉碎?正踅摸着出路,突然前方一聲槍響,想到好死不如賴活着,順勢栽倒在那地上,死豬不怕開水燙,誰怕誰啊!那槍聲是打兔子的還是打地老鼠的和自個兒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一招騙過了德林,更騙過了魏東來。心裏剛剛舒了一口氣,現在眯着眼再瞅着那凶神惡煞的黃貴仁扛着長矛遠遠的走了過來,矛頭的紅纓子像刺蝟的毛一樣一忽兒蜷縮一忽兒舒展着。心裏撲通撲通跳着,總不能眼巴巴的等着這愣頭貨在身上戳幾個大窟窿!

    跑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挺着屍身再伺機而動!

    黃貴仁心裏充滿着愧疚,畢竟這是一條人命啊!見那狗三直挺挺的側身伏在地畔上,滿臉泥土,嘴角往外正溢着血紅的泡泡。

    “狗三兄弟一路走好!”黃貴仁心裏默唸着。鞠躬顯然不合適,那就讓兄弟乾乾淨淨的走吧!從口袋摸出手帕子踉踉蹌蹌的蹲下身子。

    “兄弟一路走好!”黃貴仁趁成德林不備趴在狗三耳邊輕聲的超度,輕輕地擦拭着狗三臉上的泥土污漬。

    狗三感覺自己就像剛被拖出開水鍋的母豬一樣,待那豬毛褪去,後面的事想也不敢想。心裏直癢癢又不敢有一丁點的動靜。

    人生啊,赤裸裸的撐着就是爲了血淋淋的活,掙扎着的又何嘗不是命呢?

    狗三難道不是這樣嗎?

    耳畔不時迴響着黃貴仁說的那句話“兄弟一路走好”!

    看來是在劫難逃了!難道就這樣傻啦吧唧的硬挺着等着挨刀嗎?

    這簡直不敢想象,狗三閉着眼儘可能的不呼吸,讓自己像個死人一樣臉上呈現出一種叫做平靜的安詳。

    “嘭”,遠處的槍聲再次響起。黃貴仁雙腳一蹬地噌的一聲之直起身搜尋着。機會難得,狗三見狀一個鯉魚打挺,沒了命似的蹬着雙腿又朝着懸崖方向奔去。黃貴仁還沒回過神,見那狗三頃刻間又騰地而起。愣在原地,臉色嚇得煞白。沾着血漬的手帕在微微的山風中有一角不老實的掙扎,跳躍……

    這槍聲明顯的是民團校場上打靶的方向。只是民團早在半月前就被鄉里集中了去拉練,誰又能想到又突然回來了呢?

    “你大爺的!狗三!”

    黃貴仁回過神來,咬牙切齒的緊盯着魏東來。倆人眼神交織,瞬間彼此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魏東來一甩手將手中的獵槍丟給了黃貴仁。從背後嗤啦一聲抽出那把明晃晃的大馬刀。

    “剁了狗日的!”魏東來叫囂着,倆人一前一後腳下帶了風一般的去追趕狗三,黃貴仁似乎忘記了腳上還帶着傷,劃開的泥土飛濺起一簇又一簇的泥花!

    德林還沉浸在失去哥們兒的痛苦之中。正在搜尋槍聲,一回頭,見那狗三兄弟又在前面奔騰着,後面跟着魏東來,黃貴仁兩條惡狗。還以爲看花了眼,再看那地畔,哪裏還有人影。心裏暗叫不好,正要追時,“嘭”的一聲又傳來一聲槍響。德林看得清楚,開槍的是黃貴仁,顯然沒打着。狗三歪着脖頸還在遠處田間地頭上雀躍着!

    魏東來可不好惹,提溜着一把大刀片子是緊隨其後,一面追着,一面回過頭喝斥黃貴仁看着點。

    前面沒多遠就是懸崖,黃貴仁可不慣着他,烏黑的槍口再一次對準了狗三。面對着幽深的溝底,狗三這回真的是無路可走了,一邊是寒光刺眼的大刀片子,一邊是烏黑細長的槍管子!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跳下去,跳下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倘若真落到這倆人手裏,不死也要扒層皮……

    當谷底的鳥雀被驚得四散而飛的時候,狗三在對峙的最後一刻選擇了跳下去。其實也並不全是爲了僥倖的活着,只是這種疲於奔命的生活他真的累了。掙扎着沒有任何改變的命,這麼多年了,還不是爲了孩子一口喫的丟人現眼着!

    狗三的離去是讓成德林更加的明白了一點,其實過於老實就是一種單純的愚鈍!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舍魚而取熊掌也。生我所欲也,義我所欲也,捨生而取義者也!

    狗三的死,是爲了生還是爲了義呢?不得而知,同樣也是爲了生計和命運爭鬥着,只不過細細想來僅僅幾個地瓜而已!可是果真如此嗎?

    狗三自己解脫了,因爲生活的不堪!一幫泥腿子兄弟跟着遭了殃,凡是給狗三簽字畫押做了擔保的,現在沒人要扣除半年的工錢。本來也就沒有多少,這些顯然都是預料當中的事情。只是狗三自個兒扛下了盜馬偷糧的罪名。雞鳴狗盜之徒總是讓人唾棄的,誰又能說得清呢?或許只有狗三自己知道:地瓜,僅僅幾個地瓜而已!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兵法博古通今神通廣大,又豈是一個莊稼漢能領會得了?

    於是狗三的大名在一夜之間名冠整個渭河南北岸。

    正如狗三自己斷言的那樣,鄉間流傳着這樣的一首兒歌:

    賊娃子狗三

    騎着紅鬃馬

    揚着黑馬鞭

    一副無常臉

    搶糧又搶錢

    鼓着燈泡眼

    追着娃娃轉圈圈

    德福德林倆兄弟因和狗三是拜了把子的兄弟,自然不會輕饒。老東家念着這倆人還算老實,捉賊有功的份上罰了一年的佣金。在這饑荒的年月裏,收入本來就不多,現在一下子全沒了,大人還好說,只是苦了娃娃兒。屋裏鬧饑荒,現在連一口奶也喫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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