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十三章 門樓頂上掛牛羊
    福泉德福倆人是先生沒請到,自個兒又惹了一身騷。趕着夜色前去回話,被族長黃肅廉劈頭蓋臉的數落了一頓,連頓飽飯也沒混到口就惺惺的各回各家了。

    院子裏喜鵲、知娃正忙活着給牲畜添加草料,見爹爹回來連忙打了招呼。德福心裏頭憋着火哪有心思沒理會。一進屋就圪蹴在門檻邊呼哧呼哧的咂巴着旱菸。

    喜鵲娘正坐在昏暗的油燈前幫倆孩子縫補着衣裳,見德福回來連忙起身準備下面。打上午下地到現在,喜鵲知娃倆孩子一直忙活着,一個割草一個拾柴。德福還是族長託人在地頭喊了去。肚子早就翻江倒海的咕咕亂叫了,男人不回來自個兒哪敢先端了碗筷!

    德福見婆娘起身正掀鍋蓋,瞥了眼案板上遮蓋着麪條的土布巾子。火氣就像那竈火底下的火苗一樣瞬間爆發了出來。

    “喫喫喫!一幫子餓死鬼!”一回頭又咂巴着旱菸鍋子。

    剛掀起的鍋蓋四周呼的一下熱氣騰開,包裹着眼前這個苦命的女人。自打德林去世,喜鵲娘又何嘗享過一天清福!頂着閒言碎語拉扯着兩個孩子。男人時常忙活在外,自個兒喫的苦受的累只能一個人乾巴巴的忍着。好在孩子們一天一個樣兒,現在也能幫襯着分擔點兒家務,不像眼前的這個臭男人一樣白天不見個人影,一身嗆人的臭旱菸味不說,脾氣還大的增火......

    一想到自個兒這些年所遭受的折磨,喜鵲娘咣噹一聲將那鍋蓋子甩在了竈臺上,一屁股坐在竈口前木墩上捂着臉嚶嚶嗚嗚的哭出了聲兒來。

    德福顯然沒料到這娘們兒漲了本事敢跟自個兒甩臉子叫板,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正要發作。喜鵲,知娃倆孩子卻早已站在了面前。閨女梳着長長的麻花辮兒穿着繡花的短衫正眨着撲靈靈的雙眼盯着爹爹看。知娃穿着改小的短汗衫,跟在妹妹身後看到二大正在氣頭上呆頭呆腦着摳着手盯着腳尖不敢說話。

    看着面前兩個孩子純真而清澈的眼神,德福也不好再說道什麼。把手上的菸袋鍋子在門框上磕的當當響。

    “窩裏橫!也不知在哪兒受的窩囊氣!”喜鵲娘抽涕着埋怨。

    “族長一叫跑的比誰都快,屋裏的那個又招惹了你!”

    德福不佔理,繼續蹲下身咂巴着旱菸鍋子。婆娘說的對,自個兒又何嘗不是憋了一肚子窩囊氣呢!請個人,簡簡單單的事兒,現在丟了帖子不說關鍵是把人也跟着丟完了。這還不算什麼,關鍵是被個養牛的看了熱鬧!自個兒雖沒什麼身份地位,扛個短工拉個活計,走南闖北的也是好面兒的人,現在是跟着福泉吃了個啞巴虧上了個啞巴當!一想到福泉那拼了命逃竄的呆瓜樣,德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嘴裏兜不住話兒罵了聲“球都弄不成!”

    “你弄的好麼!四鄰八社的哪一個有你德福日子過得舒坦,屋頂子吊席片,院牆倒了扣瓦片!”正冤屈着的喜鵲娘以爲男人罵她啥都弄不成,幾句話就給頂了回去,拉着倆孩子回屋自個兒煮麪條吃了......

    婆娘愛嘮叨讓她嘮叨去吧。

    藉着頭頂皎潔的月光,德福走進牛圈給牲口添草加料。那頭老母牛見德福靠近,踢騰着槽沿子伸長脖子套近乎,舌頭一卷一卷的打招呼。德福待這牲口如生命一樣。自打德林哥挖井遭了難,老東家實在不知該怎樣補償,就派人送了頭最肥最健壯的牛犢子給德福。德福大半輩子牧羊放牛,這金貴玩意兒一下子流落到自個兒手中,心裏美滋滋的比娶了新媳婦還樂呵!這可是德林哥拿命換的啊!

    德福撫摸着老牛的腦袋,望着皎潔的夜空,德林哥泉下有知定當安心了。這十多年知娃我給分照看的好着哩,好喫好喝的都緊着知娃,喜鵲娃懂事不爭究,知娃機敏明事理也懂得心疼娘和妹妹。倒是自個兒脾氣一上來,嚇得倆娃娃撲棱着眼珠子不敢說話。德福心裏是深深的自責。

    藉着月色院牆豁口處簇擁着的一溜蒜苗齊刷刷的透出了腦袋,藉着悶熱的氣流微微晃動着。德福近前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掐了幾根。一碗然面拌上新出土的蒜苗兒放上辣椒末澆上燒熱的菜籽油,德福一頓能喫三大碗。婆娘心疼他,但凡農忙時節時不時的都會做上一頓給他解解饞。

    “祖籍陝西韓城縣,杏花村中有家園......”揹着手攥着蒜苗的德福哼着僅會的幾句秦腔梆子戲往裏屋走去。想到馬上就可以喫到美味可口的油潑面了,渾身上下別提有多麼舒坦!

    路過牛棚的時候,母牛老黃正趴在地上歪着腦袋咯吱咯吱的嚼着草料。德福興奮着,趕明兒自己也要請老木匠八爺做個牌牌兒掛在門頂上。

    “對!還要把羊也添上去!”德福心裏美滋滋的。

    鍋臺旁喜鵲娘正撈着麪條,見男人進了屋也沒搭理他。德福也沒做聲,把蒜苗丟到案板上摸了筷子等待着。

    “你咋只弄了四個碗嘛!”德福看鍋臺上碗筷數目不對,又橫着鼻子質問。

    “八爺的知娃已經端過去了!”喜鵲娘不冷不熱的回答男人問話。

    德福這才察覺,並不寬敞的屋子裏少了一個人。難怪掐蒜苗時有個身影從跟前晃過,看背影像自家娃娃,原來是知娃給八爺爺送面去了!

    “這娃娃,做什麼事都着急忙慌的......”德福嘴裏嘟囔着端了飯碗一轉身圪蹴在門檻上哧溜哧溜的喫起來,肚子還真是餓了!看着男人狼吞虎嚥的貪喫樣,喜鵲娘眉頭的愁雲頓散,心疼的看着德福道:“鍋裏還有哩,餓死鬼!”

    知娃回來的時候跑的氣喘吁吁,一進門就喊着八爺爺來了,八爺爺來了。德福連忙放下碗筷用手掌抹着嘴脣出門去迎。

    老遠的就聽到八爺爺那鐵木柺棍咚哧咚哧擊打地面發出的聲音。八爺九十多歲,姓牛。是遠近聞名近的老木匠,膝下無兒無女。老頭子有手藝,一個人日子過的倒也闊綽。自打德林離世,對知娃是格外關照。本想收了知娃爲徒,無奈年歲太大,就把娃兒當自個兒孩子一樣疼愛着。這麼多年,凡是周邊有上樑,立柱這樣的技術活都會請了八爺前去主持。好處自然少不了,菸酒茶葉喫的喝的應有盡有。八爺一個人吃不了都接濟了德福一家。畢竟養活個娃娃不是多一張口那麼簡單。

    八爺有聲名,有威望,是個好人。難怪德福這樣恭恭敬敬。

    德福連忙陪着笑臉迎過去攙扶,老頭子要強脾氣又倔。見德福伸手要攙扶,一甩胳膊擋了回去。九十多歲的人兒了,偏偏不服老,誰要說他老非要急眼了不可。

    德福跟在八爺身後,進了遠門。

    “哎喲,八爺,我還說趕明兒找您老給弄個牌牌兒掛在門上,您咋個自己又過來了!”德福陪着笑臉騷情的道。

    “做甚牌牌!”八爺一轉身火急火燎的盯着德福。

    “那個家傳......”

    “我看弄個無德無能掛着更合適!還牌牌!也不嫌丟人現眼!“不待德福完話,八爺沒好氣的給撅了回去。氣得把個柺棍兒在地上撴的突突響。

    喜鵲娘隔着窗戶聽得院裏倆人對話,連忙在圍裙上擦着雙手陪了笑臉出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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