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十二章 巷頭哭爹又喊娘
    族長黃肅清連夜派人到盤龍村召了這莫懷玉前來商議開設書房事宜。懷玉先生正陪着書童家眷掃屋檐清地板。老屋子光線昏暗,不大起眼的門樓嵌在厚實的土坯牆,門框上不知那年那月張貼的對聯被這蹉跎歲月已經泛的發白發黃。

    信使只在村口問詢得知,沿着巷道一直往裏走最裏邊的一家便是。臨到門口才倏忽間回過神來,竟忘記追問是南戶還是北戶。正躊躇間,見南戶人家恰巧有人出來在屋檐子門框四周撒水,正想上前,那厚實的木門又哐噹一聲合掩了,一根鏽跡斑斑的鐵栓兒拍打得門扇發出厚重的嗡響聲。

    但見那並不突出的門樓上青磚雕刻着不大不小的匾額,上書“家傳讀耕”四字。花紋看不大清倒也算精緻。族長交代,懷玉先生書香門第,特別提醒這信使不可說話扯開喉嚨亮開嗓門失了分寸。

    德福在北,福泉在南,這福泉打小跟着祖上地主祖爺爺識得幾行文字,無奈天性愚鈍,只對圈裏的騾子馬有興趣,雖已荒廢但混雜在一幫泥腿子堆裏還算綽綽有餘。老東家黃大善人辭世後族裏分房分賬時打過幾天算盤記過幾天帳,嚐到了甜頭得到了實惠,從此以後一直以文化人自詡。福泉也有缺陷,是個聾子,說話不在跟前大聲吼叫他聽不見。

    看到“家傳讀耕”四個字時,這福泉眼睛瞬間亮了。手一拍捋着沒有鬍子的下巴底子搖頭晃腦,口裏一直唸叨着“好!好!好!”好的是莫名其奇妙。

    德福目不識丁,見着福泉連連拍手叫好。連忙回首環視四周,黑麻麻的巷子裏只有他們倆人。不知好從何來,一噘嘴嘟囔着“好你爺的錘子!”

    福泉見德福衝着自己憨笑,誤以爲是在誇耀。瞬既擺出一副文人模樣背了手到身後,指着門頂“家傳讀耕”的匾額道“家傳讀耕,好人家。”

    順着福泉手指望去,德福心裏一頓莫名其妙。正想說話,這福泉拽了德福往前靠了靠指着門頂匾額問道:“娃子,你可知道這四個字啥來頭嗎?”一臉神氣樣兒!

    德福沒大看清,隱隱的終於看清了結果咋滴也看不懂。看不懂不奇怪,但就是看不慣這福泉手舞足蹈一副教化人類的寒酸樣。摸着頭腦沉思了一陣答道:“你是說這青磚字?”

    “啊!”福泉神氣着!緊盯着德福。

    “來頭不小!”德福繼續答道。

    福泉還是緊盯着不放。

    要論田間地頭各類農活德福自然不在話下,當下要解說這匾額文字,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看着德福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爲難樣,福泉打心眼裏覺得自個兒高高在上。於是拉長聲音道:“家......傳......讀......耕......說的是這戶人家祖上給留下了一頭犁地的牛。犢是牛,牛也就是犢。”

    “牛可是金貴的東西,但也不至於掛在門頂上顯擺吧!”德福心裏想着覺得荒唐,看來這也不是啥正經人家。

    “那爲啥要把牛掛在門頂上?照這說法那族長家是不是要掛個‘家傳犢羣’!”德福未待福泉開口接着道。

    “你懂個球!”福泉一着急叉開話題不再談論這個!

    由此看來南面這戶顯然不是要找的懷玉先生了!倆人又把目光投向北面這戶人家,低矮的土坯圍牆挾裹着低矮的戶門。門口貼着一副對聯:

    上聯:居家不爲在家計

    下聯:處世常存出世心

    這福泉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仔細端詳了好幾遍,正躊躇間,一老翁掀門而出。和福泉打了個照面,福泉一激動忙作了揖打了招呼以示敬重。這老者正挑着竹筐準備出門,見這倆人鬼鬼祟祟一臉壞相,愣是沒搭理。福泉見狀,忙使了眼色示意德福出面攔截。德福正要橫在前面,不料這福泉又放心不下,擠了過來一撅屁股把個德福頂得是往後退了一大截。德福正要叫罵,但見那福泉早已直直的跪在老者面前,老頭吃了驚嚇,傻傻的愣在原地瞪着眼珠子不敢說話。

    福泉低頭跪在地上,雙手畢恭畢敬的遞上拜帖。德福見這架式不敢言語連忙趕上前去緊挨着福泉跪下,不敢擡頭不敢說話。

    老頭回過神來,仔細打量了倆人模樣,實在覺得莫名其妙。轉了身自個兒反了方向朝着村口走去。才走出幾步遠一回頭見這倆貨還直直的挺在原地,忍不住加緊了腳步一溜煙消失在灰濛濛的窄巷子裏。

    德福在溫熱的地板上跪了半天,一陣山風呼嘯而過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見沒人吭聲,一擡頭面前早沒了人影。倒是福泉還傻不拉幾的跪的筆直保持着恭敬的模樣。場面異常的滑稽。

    “族長爺若是看到這景象,估計也忍不住從椅子上跳起來,拿着那根棗木棍兒抽打這鱉孫幾下!”德福心裏想着忍不住笑的直不起腰來!

    一回頭,只見個人影站在對面門樓底下盯着這邊。正是那寫着祖上傳了頭牛的人家。

    “看個球啊!”一個放牛的還這樣不實誠,德福忍不住罵出聲來。

    老者並沒作聲,捋着把山羊鬚,一臉笑眯眯的模樣!

    福泉似乎發覺不對勁,掙扎的起身收了帖子在衣袋。見這德福正對着人家叫罵,狠狠的白了一眼道:“你跟個放牛的計較啥?”

    德福攙着福泉,倆人顫顫巍巍的正要離開。遠遠的瞧見那挑了竹筐的老者又折返了回來,連忙拉扯着又齊刷刷跪下,保持着老頭出門時的模樣。老頭近前,見倆人還直直的跪着,一人手舉着紙片。老頭忌諱這個,不由心頭一火強壓着心頭怒火罵道:

    “你跪在這弄啥?”

    福泉聽不大清,見長者問話連忙朝着老頭磕頭磕了三下。

    “請你來咧麼!”德福沒了耐心,脾氣一上來冷冷的回了一句。話音還未落,老頭抄着個扁擔掄圓了朝着倆人屁股蛋子上劈打過來。德福一把扯開福泉躲了過去,扁擔呼出的聲音在耳刮子邊嗖嗖作響,背後一陣冰涼。

    福泉還沒回過神來,正趴在地上尋摸這拜帖。見那扁擔呼啦着又要劈來,嗖的一聲站起來連滾帶爬的朝着巷口狂奔而去,丟下個德福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十里鄉俗九不同。原來這臥龍村最忌諱就是跪在人家門前,紅事喜慶新人跪拜長者寓意孝敬;白事傷心孝子賢孫跪拜表示哀痛。紅事跪拜在中堂,白事跪拜在靈前。跪在路中間的只有兩種情形,一是家裏出了喪事,主家召集宴請已逝親人鬼魂的一種祭祀方式。二是家中有人因驚嚇過度神婆子用於召回靈魂的一種迷信。

    召集逝者鬼魂恰巧也正是日落西山之際,族落大的一直要延續到夜裏。鄉里人講究多,祭祀多半會繞過人家門口在途徑墳地的野外進行,逢十字路口必焚燒紙錢作揖叩拜。倘若手底下不講究半道上紙錢不夠用,扛着個招魂幡跪拜也是未必不可的。

    老頭顯然誤以爲這倆人把自個兒當做了活死人,要麼就是在不經意間得罪的哪路神仙趁着夜色派人前來詛咒羞辱來了。一時發怒掄着扁擔打人還算輕的,沒扯住耳朵霍霍到爹孃面前已是給足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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