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十八章 男娃樑上要開荒
    一路上爺仨相隨着,彼此都有心事,彼此都不說話。

    山上逃荒的日子雖艱難,但也充實着。對於這一幫子勤勞的窮苦百姓來說,大好的春耕時節又怎能放過?軍閥當道,清鄉團的白狗子鬧騰的地顯然是沒法種了,與其躲在山上鬧着有一頓沒一頓的饑荒,倒不如大家一起動手開荒,莊稼人,走到哪兒哪兒就不再荒涼。

    德福坐在箭雨關頭道岔山間的河流邊,心裏萌生了種糧食的想法。一回頭遙望着遠處巍峨而又綿延起伏的男娃梁。

    “男娃梁是個好地方!”

    福泉、牛老三低着頭正蹲在岸邊將這箭雨河的水小心翼翼的裝進瓦罐,一擡頭見那德福又在擡頭對天吟歎。倆人自打麥田邊鬧過彆扭以後,彼此都不對付。現在隱隱的聽見福泉又在叫好,心頭憋着的怨氣早已忍受不了。一轉身又歪着個腦袋瞪着德福,德福正在遙望山巒,一回神見福泉那眼珠子死死的盯着自個兒,不由渾身一個冷顫。

    “酸不酸?”福泉一回頭問牛老三。

    牛老三低頭雙手正劃拉着淺灘的漂浮物,聽不懂福泉的話,沒搭理他。

    這福泉別說耳刮子有點瑕疵但也是個二愣子貨,見牛老三不搭理他,接着道:“文人作詩叫意境,熊瞎子作詩那叫裝人樣。”

    德福不傻聽得出這是拐彎抹角的在罵他,又沒指名道姓強忍着裝着沒聽見不搭理他。

    “那不是鬼話麼!熊瞎子能作詩還不成精了!”牛老三這回聽懂了,應着福泉的話。

    “狗日的,你該不會是在罵我吧!”牛老三一回頭覺得這話頭不對,突然噌的一聲站起身來指着福泉質問。

    “下山的時候,我就看你狗日的陰陽怪氣的,咱各打各的水,也沒搭理你,就說了句‘這水真他媽涼啊’!你罵我作甚!”牛老三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氣,歪着脖子緊握了拳頭氣沖沖的呵斥着福泉。

    福泉見這牛老三聽不懂人話,也不好再說什麼,起身一跺腳提着瓦罐子氣沖沖的自個兒上山去了。

    “鱉孫,假正經的窮酸貨!”背後牛老三怒罵着,福泉的腳步更緊了。

    邊上的德福望着福泉孤零零遠去的身影,心裏莫名的一陣酸楚。這人啊,上了一點兒年紀想的事兒自然而然的就多了!

    “人家福泉罵的是我!你瞎嚷嚷什麼?”德福一轉身衝着牛老三給了一頭子指責。牛老三姓牛像牛一樣倔強,但也憨厚耿直不像福泉那樣。

    見德福出來澄清,牛老三憨笑着回到原地繼續往罐子裏裝水。

    “我剛纔說男娃梁是個好地方。估計福泉叔聽岔了話,以爲在說他......”德福轉身坐回原地解釋道。

    牛老三火氣顯然已經全消,提了罐子往德福跟前靠了靠道:“你叔侄倆就是一對活寶,兩天不見想得慌,坐到一起又掐的慌。”

    牛老三說的在理,福泉日子過不到人前去,心裏肯定難受,他爺又給扇聾了一隻耳朵。越是自卑的人自尊心越強。倒並不一定是要爭個誰勝誰負,自卑的人往往內心多麼希望別人能多看自己幾眼。

    “男娃梁是個好地方!哥幾個過了那張狂的年齡嘍!”牛老三自個兒嘆息着,提了水罐準備離去。

    “聊一會嘛,急啥!”見牛老三要走,德福連忙招呼着,坐在石板上的屁股往邊上挪了挪。

    “哎、這狗日的光景!”牛老三挨着德福坐在了石板上,德福連忙遞上菸袋子,倆人抽着煙拉起了家常。

    “三哥啊,你覺得男娃梁咋樣?”風大,德福遞上煙鍋子給牛老三對個火。

    “男娃梁是個好地方,打小咱這一羣光屁股娃娃都排着隊站在那頭道岔底下往上衝,衝在最前頭的永遠是那德林娃!”說到情深處,牛老三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滲出的淚水。

    “那樑上地勢還算平坦,野果子多,酸棗、山楂、野葡萄......對了,再過兩天山韭菜就要下來了,綠油油的像麥苗子一樣,長在那石板子縫隙臺階上。”話畢,牛老三忍不住往下嚥了幾口口水。

    男娃梁土質好,有山泉浸泡,枯枝敗葉腐爛的快,扒開土層都是黑漆漆的土壤。那些野生的毛桃、五味子、八月炸、發了瘋般的往上湊。一座荒山野樑子倒成了方圓十幾裏的救命糧倉。也真是神奇,靠山喫山的說法很對。

    “咱在那樑上開個荒,細糧咱不敢想,種上洋芋,苞米保管來年不餓着肚子鬧饑荒!”德福起身神情激動的凝視着牛老三。

    牛老三沉思着,嘴角往外冒着煙,沒作答也沒反對。

    這可急壞了德福。

    “哎呀!成不成你倒是給句話嘛!”德福等待着牛老三的回答。

    “成是成,關鍵是種糧咋弄?帶出來的一家子老小成天守着,有騾子馬的再搭個料,成天的啥啥不幹,坐喫山空估計早都沒了多少!再說不等那苗苗子長起來,早餓死了!”牛老三年紀大德福十多歲,經的事兒多,仔細的分析着。

    德福高漲的熱情彷彿一瞬間被潑了一瓢冷水一樣,鼻子嘴裏往外冒着白煙,嗆得半天沒說話。

    “樹挪死,人挪活,活人還讓尿給憋死了不成!”德福幾乎是跳着坐回原地,這個倔強的男人認準的事就沒有幹不成的,更別說放棄。

    “村裏倒是還有,就看你娃子敢不敢去。”牛老三回過頭看了眼德福接着說道:“清明節的頭兩天,龜壽村那舟舟娃不聽他孃的勸,帶着倆弟弟摸黑進了村,揹着糧食還沒出村,就被那狗日的團丁給圍了,老二腿腳不好一槍撂在了巷口,舟舟被綁了去,是死是活也沒個音信,逃回來的老三估摸着嚇傻了,現在整天瘋瘋癲癲的罵着他娘罵着他大哥二哥!哎,有個球辦法麼!”牛老三很快否定了德福的想法。

    “村子進不了,咱去鎮上買麼!天天像個鱉孫一樣蜷縮在這山窩窩裏頭。缺糧不假,帶出來的錢咱沒地兒花嘛!那團丁白狗子貪財,給幾塊銀元這不就打發了麼。怕個啥!”德福明顯的急眼了。

    牛老三低頭沉思了片刻,起身在那石沿子上磕了菸灰。兩對眼珠子一對視彼此都笑出了聲來。

    “狗日的就是個人精麼!哪個以後要是說德福傻,那就是瞎了眼了麼!”牛老三這是在誇德福。

    “窮瘋了麼!”德福摸着腦門害羞的傻笑着。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