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二十章 滿倉喬裝進魔窟
    滿倉並沒有因爲德福的呵斥而退下,這娃兒倒是個感恩之人。平日裏德福脾氣再大,總是陪了笑臉不說話。現在看到爹爹這一臉愁容,自個兒又怎能躲着清閒不出面呢?

    農家的娃娃兒,十三四歲當家的多了去了。“少年老成”的說法也是有憑有據,想當年德福八歲時爹爹在集市上被拉了壯丁,這麼多年生死不明。守着病怏怏的老孃,喫的是東家飯穿的是西家衣還不照樣維持着光景。

    滿倉沒再說話,當着福泉和牛老三的面兒撲通一聲跪倒在三人面前。突如其來的一出弄得福泉和牛老三是手足無措,連忙起身過去攙扶。這娃兒隨他爹狗三,性子犟,死活都不起身。逼得急了竟趁倆人不備一頭撞在了木墩子上。額頭的鮮血順着鬢角蜿蜒着緩緩滴落在潮溼的地面上。

    昏暗的石頭窩裏還扭着臉堵着氣的德福聽到動靜緊跟着又是福泉和牛老三的驚叫。一回頭又看到滿倉那一副血粼粼的模樣。心疼的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自個兒臉上。

    “哎呀!這娃娃呀......”匆忙間連忙把滿倉娃那腦袋摟在懷裏,弓着身子緊靠在大腿上。

    福泉、牛老三倆人着急忙慌的在喜鵲孃的針線籃子裏搜尋着碎布,棉花……

    “油.......哎呀!......油燈......油燈裏不是清油嘛!”德福焦急的指使着福泉和笨手笨腳的牛老三。

    棉花沾上青油捂住傷口既能止血又不發炎,是窮苦人家治療外傷的祕方。在那困難的日子裏,家家戶戶都這樣。至於又沒有科學依據,勤勞善良的勞動人民自己有自己的智慧良方。

    幾個男人的嘈雜聲讓這個幽暗的密室裏彷彿一瞬間透不過氣來。

    “這娃呀,有話給你爹好好說嘛,糟踐自己做啥!”喜鵲娘披着的衣衫在匆忙中掉在了地上,後面跟着的知娃和喜鵲正睡眼迷朦的站在窯口。

    “幾個大老爺們,連個娃娃都看不住!”喜鵲娘心疼的責怪着德福幾個。

    夜晚的箭雨關起了風,呼嘯着穿梭在山巒之間。低窪的石洞窯外,嗚嗚的響聲不絕入耳。

    “爹,娘,三叔,福泉爺,這事我能辦成!”倔強的滿倉不待傷口處理完,又掙扎着起身。這個不滿十四歲的娃娃,多麼急切的想爲這個家或者說爲這裏的親人做些什麼。

    這滿倉娃也是出了名的犟慫貨,點過的房子,燒過的麥子,看着都讓人心疼。自打受了先生教誨以及德福收留以來,像變了個人兒一樣。

    “既然娃娃家鬧到這個份兒上了,不妨聽聽也罷!”福泉文縐縐的打着圓場。

    德福沒辦法,只能點點頭默認了。

    “爹、叔、爺,你們說的話我在裏頭都聽見了,到那高家鎮買種糧,那麼多關口都有清鄉團白狗子把守着,生面孔不光要仔仔細細的盤問還要底兒朝天的搜身。拿錢買路根本行不通,那白狗子不會跟人講價錢的,看上的物件都會被哄搶一空。這些還不打緊,要是相中人兒了,直接五花大綁,抓去下煤窯做黑工。”滿倉詳細的敘述着。幾個大人圍攏着仔細聆聽都不作聲。

    “實在不行,就算球了!也犯不着爲一點糧種搭上性命!”牛老三蹲在地上瞅着德福。

    “聽娃娃把話說完麼,猴急樣!”福泉埋怨着瞪了一眼牛老三。

    滿倉接着道:“這事兒只有一人能辦成!”

    “誰?”幾個大人幾乎異口同聲。

    “我去,我去最合適。”滿倉自薦着,眨着眼睛急切的等待着肯定。

    “不行!”不待衆人迴應,德福第一個站起來反對。

    “大人都弄不成的事兒,娃娃家又咋能弄成?”

    “爹,那高家鎮有多少條巷子,多少個岔路口,在這郭家莊裏,絕對沒人比我清楚。每條巷子住的什麼人,富戶門口朝向,有權有勢的人家都怎樣分佈我都清楚。關鍵是那些把守着路口的白狗子團丁都跟我熟。所以我去最合適不過了。”滿倉繼續分析着。

    “對,對,對!”這福泉一拍大腿起身,如發現珍寶般的瞪大眼睛。見沒人迴應,接着道:“那白狗子團丁那麼兇,像滿倉這樣的娃兒入城,白狗子肯定沒有警惕會放鬆。你想嘛,那個喫飽了撐的會搜討飯的叫花子的身,搗騰花子的隨身物。窮麼,髒麼,臭麼!”

    “話雖這麼說,可是萬一......萬一出了岔子可咋弄?”牛老三吸了口煙慢悠悠的答道。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萬一,萬一,萬一白狗子一晚上都死絕了呢!咱哥兒幾個坐在這不是瞎成精麼!”福泉那倔勁又上來了,衝着牛老三就是一頭子。

    “狗日的福泉,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有能耐你叫你家娃兒去麼!”牛老三反駁着,狠狠的白了福泉一眼。

    “照這話,前怕老虎後怕狼的,還弄球個啥,球事兒都弄不成!”福泉自尊心強一生氣,頂回去了幾句,一把抓過臺子上的菸捲,轉身就要離開。剛走到門口沉思了一下,又折返了回來,坐回了原地,嘴裏嘟囔在:“我走了,狗日的背後又要說我是個熊包麼!”惹得幾個娃娃噗嗤一聲都笑出了聲兒來。

    裝聾作啞有時候的確是一種門道。狗日的福泉,把這招兒全用在了他爺身上。

    “爹,我在高家鎮上的時候,經常去那戲園子旁的死衚衕,那裏是清鄉團的老窩。去的多了,白狗子看着也眼熟,偶爾也叫去搬東西,給幾個饃饃。八成的白狗子我都認得,他們雖然見不得我,倒也絕不會懷疑我。”

    德福琢磨來琢磨去,眼下也只有這個法子了,勉強的應承了。幾個人一合計,讓知娃也跟着去,一來有個照應,二來遇到難處總得有個跑腿送信兒的纔行。

    事兒一定,幾個人連夜分頭準備。福泉回去準備倆娃娃穿的爛衣裳;牛老三回去準備好背芋種的籮筐;德福這兒準備好接應以及倆娃兒路上喫的乾糧。

    約定好碰頭的時間地點,各自急匆匆的回去準備了。

    福泉、牛老三走後,這德福還是不放心,一遍又一遍的叮嚀囑咐着倆娃兒:“無論碰到任何難悵事兒,都別驚慌,千萬別硬來,要機靈着點兒。”

    福泉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轉身又盯着倆娃兒“白狗子如果故意刁難,一定不要亂來,抓個小娃兒對他們來說沒多大價值,萬一被抓,想想辦法還能搭救出來。但是千萬別瞎跑,那狗日的白狗子最擅長在背後放冷槍!”德福顯然被舟舟娃三兄弟的遭遇嚇着了……

    一袋煙的功夫以後,福泉、牛老三等人按照約定的地點,帶着分配的物件兒急匆匆的趕到了箭雨關水簾洞旁邊。德福帶着滿倉、知娃兩個孩子早已侯在了道旁。

    三更時段的箭雨關一片漆黑安然,入夜以後一切的嘈雜都慢慢消停了。懸掛在崖壁的清泉卻甦醒了,竟然活躍着歡騰着,發出啾啾的聲響。那聲音彷彿樂女的纖纖玉手不經意間觸碰到那塵封千年的古箏一般清脆悅耳,再想回味,卻再也找不到那一種不經意間的快感!

    再去看那滿倉和知娃:

    一身襤褸衫

    蓬頭又垢面

    兩對布丁鞋

    錯落再交換

    背駝荊條筐

    腰掛葫蘆瓢

    一手打狗棍

    一手瓷白碗

    見那寒酸模樣,福泉忍不住撫摸着知娃的腦袋嘆息道:“白淨的娃兒呀!糟踐成了這幅鬼母模樣!”

    “滿倉,滿倉娃兒有經驗,看咋樣!”德福上下打量着倆娃兒招呼着滿倉。

    滿倉近前,在那知娃身邊轉着圈子打量了一番,搖搖頭,突然靈機一動,在道旁抹了把污泥塗抹在了知娃臉上。

    “還是不妥!”滿倉嘴巴低聲嘟囔着!

    “缺一股味兒,團丁白狗子聞到騷臭味兒纔不會近前。”滿倉補充道。

    “好辦!”福泉壞主意鬼點子多,馬上想到了辦法。

    “道邊羊糞蛋兒多的是,搓碎了抹在衣服框子上,保管夠味兒。”話音一落,三人連忙伏下身子,在道邊草叢裏扒拉着找羊糞蛋子。也顧不得髒,揉搓着抹在了倆娃兒身上。

    一切準備就緒,時間也不早了,倆娃兒就要轉身上路。

    箭雨關的山風吹散了籠罩着的那層薄霧,風中夾帶着零零散散的雨星。望着倆娃娃遠去的身影,德福、福泉、牛老三三人久久的佇立着,誰也沒走動,誰也都沒吱聲……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