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二十七章 滿倉隻身上前線
    一九二八年五月,高家鎮起義的號角響徹了大江南北。

    對於知娃和滿倉倆娃兒以及受苦受難的塬區老百姓來說,一切都是順風順水的,早都在預料當中。畢竟不得民心的政權自古以來都不會長久。一切早有預料,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

    在唐、劉兩位首長的帶領下,在以高家鎮爲核心的東西兩大塬區建立起了紅色蘇維埃政權,革命的浪潮席捲渭河沿岸整個關中地區。

    約莫着三更時分,高家鎮附近槍聲綿延炮火不斷。想起在高家鎮裏的種種遭遇,回到山裏的知娃和滿倉興奮着,躺在窩棚裏翻來覆去的久久不能入睡,迷迷糊糊間也不知過了多久,知娃便被那回蕩在山間震天動地的槍炮聲驚醒。

    “滿倉哥。”知娃呼喊着滿倉。

    剛被驚醒的知娃便伸手摸了一下牀邊,空蕩蕩的鋪蓋上一片冰涼。那滿倉不知何時早已不知了去向。在這黑洞洞的山窩子裏,外面的鄉親早已亂糟糟的一團混亂。有衝着火光尖叫的,也有一聲趕着一聲牽着牲口吆喝着準備回返的。人們興奮着,歡騰着,這轟隆隆的炮火硝煙推翻了壓在衆鄉親頭上的三座大山,沖天的火光不光照亮了千百年來黑暗道路的方向,而且燃燒了每個被壓迫者的心房,像火紅的太陽。

    “滿倉......滿倉哥......”黑暗當中的知娃在幽深的山洞子裏呼喊摸索着。

    “喜鵲......爹......二孃......”

    空蕩蕩的山洞子裏,連一向活蹦亂跳嘰嘰喳喳的小喜鵲也不知了去向。洞外的吵嚷聲在山間迴盪着,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打的好......狗日的......欠揍......”站在洞口石樑子上的德福抽着旱菸,遠處的火光一閃一閃的撲打在了他快活的臉上,一陣陣的發紅發亮。

    小喜鵲正依偎着她娘目視着炮火連天的方向。

    “爹,滿倉哥呢?”知娃一摸出洞子便急匆匆的扯了一把正樂呵着的德福。

    “這娃兒,勞累了一天了不睡着出來弄啥!”德福一轉身心疼的訓斥着拉扯着衣襟的知娃。

    “爹,滿倉哥呢?”知娃低聲詢問着眼前兇巴巴的德福。

    “滿倉!那犟驢子貨不睡覺,誰又知道到哪裏瞎折騰去了!”德福說這話的時候上下幾番的打量了幾眼戰戰兢兢的知娃,一伸手撫摸着娃兒的腦袋。

    “胳膊腿兒都全乎!”德福心裏嘀咕着,娃兒要是出個差池,他又該怎樣向九泉之下的德林哥交代呢!夜間那滿倉回來,把那些槍啊,糧啊的事兒講的是天花亂墜頭頭是道。坐在一邊挑選着洋芋種子的德福沒作聲聽得是心驚肉跳。

    “犟驢子貨,一袋子洋芋種子罷了。能弄的來咱就弄,實在爲難咱也犯不着爲這事兒把命搭上啊!”德福心裏想着,其實這話昨兒個晚上就想衝着那得意洋洋的滿倉一頓數落。話到嘴邊,念在娃娃兒既勞累又遭罪的,一口熱乎飯還沒喫上,又憋了回去。現在又聽到說人不見了,心裏難免不窩火。

    他是擔心兩個娃娃,其實看着娃娃們揹着竹揹簍遠去的身影,德福當時就反悔了。不該讓娃娃們出這趟遠門,蹚這股子渾水。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自個兒的娃娃自個兒知道。德福並不是不相信倆娃兒,只是萬一......一想到萬一,有一萬種理由也不該讓倆娃娃去冒這個險。喜鵲娘拉着張臉。站在山頂的土樑子上,德福把自己責備了一整天......

    “爹,滿倉哥......滿倉該不會往鎮上去了吧!”突然知娃一摸腦瓜子驚叫起來。

    “回來的路上,滿倉哥一路上都催促着讓抓緊點趕路,說是還有大事要做!”知娃忘了眼遠處那沖天的火光臉色大變。

    “哎呀呀!你說......你說......你說這犟慫貨......”德福一拍大腿,急得渾身直打哆嗦。

    “這娃兒,要是出個啥事......哎呀!福泉叔......福泉叔......”德福焦急的話還沒說完,就從那石樑子跳到臺階上,一路摸爬滾打的叫喊着,火急火燎的順着山樑子去找那見過大世面的福泉去了。

    “半道上被山豬拱了?着急忙慌的!”福泉隔着一道山樑老遠的就聽見有人召喚。藉着天邊那亮光定睛一看,正是那德福匆忙的往這邊趕。連忙迎了上去,倆人一見面福泉忍不住罵了句野蠻話。正在氣頭上的德福也沒放在心上,一把扯住福泉叔衣袖,害怕他突然走了似的。

    “哎呀呀......叔,出......要出人命了。”德福喘着粗氣一激動更加的說不上話兒來。

    “有話,有話你好好說嘛,急求個啥!”福泉見狀連忙伸出胳膊攙扶住氣喘吁吁的德福,一邊幫忙上下撫摸着脊背順氣,一面責備着。

    “滿倉......狗日的娃兒,說走就走......”火光的映照下,坐在草叢石頭上的德福眼睛也變得發綠。

    “跑了!”福泉驚愕到。

    “跑球了!”

    “這娃兒,哎!也不叫人省心,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也不知跑個啥!”福泉跟着責備着,也不知再說啥。

    “狗日的,八成是跑到鎮上去了!萬一出個啥事可咋辦!”德福乞憐一般的注視着福泉。

    “這可咋辦,你說這娃娃家的做啥事也沒個分寸,鎮子裏亂糟糟的一片......”福泉也跟着着急起來。

    東方十字山頂的啓明星正璀璨,一股山風襲來空氣中到處瀰漫着嗆人的火藥味。遠處的火光也隱隱的跟着被這團團的煙霧籠罩,夜幕裏只傳來隆隆的聲響。

    山還是這樣的山,水還是這樣的水,只是這一場戰役改變了一切,談不上物是人非。倒是骨子裏瞬間都充滿了一股子正氣,這正氣化作了一股子力量呈現在人們身上。漆黑黑的山樑子上,人們緊握着拳頭衝着轟隆隆的槍炮聲傳來的方向,彼此沒有交流,彼此都不說話。坐着的也跟着站了起來,顫巍巍的老人也丟棄了柺杖。在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山樑子上,人們肅立着,凝望着遠方,正是那啓明星升起的地方。

    “世道要變了,狗日的好日子要來了!”牛老三看到福泉急匆匆的跑上來山樑子,也跟着跑了過來。心裏的喜悅呈現在了臉上,實在掩飾不住一見到福泉和德福便高聲叫嚷着。

    德福扭過頭瞅了一眼牛老三,轉過腦袋沒說話。福泉正急躁着,見牛老三咋咋呼呼的叫喊也沒搭理他。

    “咋!你叔侄倆這是又謀劃個啥嘛?白狗子的窩被端了,苦日子到頭了,好日子就要到來。洋芋也不用種了,大夥兒都收拾家當兒準備回村裏呢!”牛老三樂滋滋的,彷彿所有的喜悅都來源於他,着急跟大夥分享似的。

    “你懂個錘子!”一向文縐縐的福泉突然轉身罵了牛老三一句粗話。

    牛老三一怔,再一想福泉也就那玩世不恭的壞脾氣,也不跟他計較。

    “德福,大夥兒天一亮都回家了,那洋芋又壞不了,急個啥?”牛老三也是掏了芋種錢的,見狀反而開導起了德福。

    “管洋芋屁事!”德福苦笑着,嘟囔了一句。

    “咋,狗日的!看這架勢是要撇開我把芋種獨吞了!我就是嘛,狗日的福泉好好的熱鬧不看,轉身就往樑子上跑,這是要趁亂打劫啊!”牛老三火氣一上來嘴裏也沒個把門的,一開口就突突突突的像那機關槍一樣,字字咬的真,句句都嗆人。

    “滿倉跑了!”德福實在忍不了,衝着牛老三狠狠的回了一句。

    “滿倉......跑了......”牛老三瞪着一雙牛眼般的大眼。接着道:“野娃子麼,瘋瘋癲癲的見怪不怪了!急個啥嘛!”

    “那貨摸黑跑鎮上去了!”德福回答。

    “那也不怕,滿倉娃機靈又不是那瓜娃子貨,哎!堵在那槍眼子上讓人家打!”牛老三伸開胳膊比劃着。“你把人滿倉娃娃想成啥了嘛,那就是個人精麼,民團有槍有馬的抓了幾年,到頭來抓住個啥嘛?”

    “擔心嘛!娃娃家的!”福泉低聲的跟了一句。

    “有那閒心還不如趁早收拾東西一大早下山回家!”牛老三急躁着呵斥了幾聲,一甩衣袖揹着個胳膊,氣呼呼的頭也不回的下樑子去了。

    福泉盯了眼德福,德福也正好盯着福泉。

    “狗日的,說的也對!”福泉贊成牛老三的說法。

    “對!”德福應了一聲。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半天沒再說話。

    “回吧!收拾鋪蓋卷下山回村!”福泉望了眼十字山頂的啓明星一揮手。

    倆人揹着方向,各自向各自的窩棚石洞走去。

    天已經露明,能看清道兒了,正好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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