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二十八章 黃土樑上救玉晗
    小麥抽杆節節高,大樹葉濃處處新。東西兩塬的羣衆武裝奪取政權,狠狠的打擊了舊軍閥的囂張氣焰,紅色革命政權的建立大大的提升了黨在人民羣衆心中的地位。讓所有受苦受難的百姓都明白了一點,那就是:要想過上好日子,就必須和反動勢力對立。一味的忍讓,換來的將會是更加殘酷的剝削、壓迫以及沉重的苛捐雜稅。

    滿倉躲在入鎮必經之地的土樑子上,清鄉團白狗子不堪一擊。炮火連天的爆炸聲裏,駐守高家鎮的耿孝廉早已倉皇逃竄,耿小川還沒出屋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至死都沒明白是誰在興風作亂。

    隨着槍炮聲逐漸的疏散,籠罩在東西兩塬上空的層層迷霧也跟着消散。微風一吹頭頂一片撥雲見天般的蔚藍,金燦燦的陽光鋪灑在這崎嶇綿延的黃土地上。半熟不熟的麥稈子歡騰的發出嚓嚓嚓的聲響,麥穗兒也跟着探出了腦袋,左搖右擺的晃動。天地間一片喜氣洋洋。

    滿倉在土樑子上的低窪處躲藏着,至始至終都沒敢有一絲晃動。槍炮不長眼,聽那聲音已經足夠讓人震耳欲聾了,靠的這麼近,連白狗子的慘叫聲也聽得清楚明白。待四周安靜下來,太陽早已曬得後背發燙。再看那渾身上下,被炮彈翻飛的土花包裹了一般,撲朔迷離兩眼昏花。

    大地彷彿在顫抖,踉踉蹌蹌的爬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竟然站不穩腳跟。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便用雙手使勁的捶打了腦袋,半天也不能清醒。天在旋地在轉,眼前一黑啥也看不見,一頭撲倒在溝畔邊。

    戰爭有時是爲了生活的更加美好。美好之所以美好,是因爲有更多的像滿倉這樣的人兒翹首盼望着。但是戰爭本身就具有某種意義上的邪惡,又比如像滿倉這樣湊的近,迫切的觀望着的人兒。有時候在現實與追求美好的路上,會分不清了南北,渾渾噩噩的半途傾倒。心急總是吃不了熱豆腐的,況且和那熱的豆腐本身就八竿子打不着。

    “滿倉......滿倉......”這是睡夢中喜鵲娘那聲聲親切的呼喚。喜鵲娘笑眯眯的揭開簾子從廚房的木門框裏走出來,手上端着嶄新的白瓷碗,碗裏盛着滿倉最饞口的熱乾麪,油汪汪的油潑辣子上窩着倆白花花的荷包蛋。滿倉饞的哈喇子也忍不住的從口角滴落下來,身子往前一傾剛要伸手去接,撲通一聲再次跌倒在了堅硬的地板上面。

    “哎呀呀,這孩子一直說着胡話!”診所裏護士顯然有點兒不耐煩。

    “都靠邊,我來!”耳邊傳來一陣輕盈的女人聲音。語氣裏似乎有點責怪護士照顧的不堪。

    當這女人攙扶住滿倉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將他再次平躺在牀上的時候。女人從口袋裏摸出了繡着花的絲手絹,輕輕的擦拭着掛在滿倉嘴邊的哈喇子。輕輕的,輕輕的,沒有使一點兒力氣,彷彿害怕將那黝黑的憋得通紅的臉皮子蹭破了一般。一股子淡淡的清香瞬既縈繞在滿倉眼前,因爲缺水而乾裂的鼻子、嘴巴甘甜着,彷彿進了蜜糖一樣。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味道......

    滿倉急切的想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子彷彿被那修補輪胎的車工抹上了膠水一樣。任憑怎樣掙扎,就是睜不開來,使不上一點兒力。心裏着急,豆大的汗水珠子便順着額頭一粒接一粒的滲出來,沿着臉頰慢慢的滑落。先是熱騰騰的,緊接着便冰涼了,涼颼颼的,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呢?抽絲剝繭,渾身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竟然撐不開一雙軟綿綿的眼皮!

    滿倉幾乎能感受到女人那滿含芳香的氣息。手絹輕輕的在額頭滑落,女人呼出的熱氣撲打在滿倉漲得通紅的臉上,氣息緩緩,氣息微弱,氣息間又是那般的芬芳......

    “汪玉晗!”當這三個字突然像板上釘釘那樣楔入腦海的瞬間,滿倉不禁渾身一陣顫動。“汪玉晗!對,是汪玉晗!”滿倉幾乎可以肯定!這氣息以及剛纔輕盈的話語,除了汪玉晗還能有誰?那天汪玉晗騎着高頭大馬從身邊經過,不就是這種淡淡的清香嗎?那天在騾馬市場汪玉晗動怒時總會瞥了嘴,嘴角輕輕的往上一揚......

    滿倉幾乎是在驚愕中呼的一聲坐了起來。昏迷了兩三天之久的滿倉突然清醒了,這是汪玉晗預料當中又沒想到的事情。汪玉晗小手攥着手絹靠的近,現在被驚愕之中的滿倉一把攬在了懷裏,驚慌之餘羞的是瞬間閉上了那雙美麗的眼。

    “啊!”這是滿倉的驚叫聲,摟在懷裏的汪玉晗彷彿瞬間成了燙手的山芋,是丟了也不是摟着也不是。本能的用尖叫聲來洗涮自身的清白,手足無措只能乾巴巴的摟着。

    滿倉的驚叫聲顯然是嚇着了汪玉晗,汪玉晗一把推開滿倉,嘟着嘴想說什麼,終於沒出聲,一扭身在地板上跺了一腳,捂着嘴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一臉驚慌的滿倉坐在病牀上,雙手還保持着剛纔的模樣。臉上火辣辣的發燙,回過神來,一摸嘴脣,手上紅紅的一片。乾裂的嘴脣並沒有流血,顯然這是吻在了不該吻的地方......

    “醫生......醫生......”滿倉一聲高一聲低的呼喚着醫生,心兒跳的讓人窒息,他要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對於汪玉晗,這個大他十幾歲的女人,他只想遠遠地看着,就像年畫裏面那漂亮的臉蛋兒一樣。誰能想到不知不覺中卻成了這般模樣......

    “叫什麼叫!”醫生一出現就嘮嘮叨叨的數落着滿倉。

    “小夥子不知足啊,人家姑娘多賢惠多善良,照看了你兩三天,寸步不離。這可倒好,醒了醒了,就惹得人家哭喪着臉跑開了!”數落得滿倉一陣莫名其妙。

    急匆匆的離開醫院,一拐出大門便來到鎮中心的青石道上。滿倉捂着轟轟隆隆的腦袋,沿街商販的叫賣聲傳進耳朵,彷彿炸彈的音信聲一般,隨時都會轟隆一聲竄出一團子火光升騰。

    醫生說他是腦震盪,“腦震盪,八成是腦袋被炸壞了,這才胡思亂想。”滿倉心裏想着,可是手上血紅的脣印又來自於哪兒呢?滿倉也懶得再去想象,就像娘端來的那一碗熱乾麪一樣。夢境就是夢境,怎麼能夠當真呢?

    沿着街道一直往前,才過十字路口便來到了恆昌糧行跟前。看着“恆昌糧行”偌大的牌匾,滿倉心裏一酸,突然特別想念知娃。自己偷偷的在知娃熟睡之際下山,知娃少不了被爹責備。眼下趕緊先回去,還不知家裏是個什麼模樣。

    剛剛戰亂過的街道,稀稀拉拉的並沒有幾個行人,熟人見面都是彼此點了頭匆然的離開。滿倉沿着街道一轉彎繼續往前,穿過前面竹園子翻過通天洞的土樑子沿着道兒一直往南,天黑之前就能趕回郭家莊。

    附近的村莊婆姨們都在準備着下午飯,嫋嫋的炊煙沿着參差不齊的屋頂升騰着,鳥兒嘰嘰喳喳的在竹林間忽上忽下。一想到小喜鵲,滿倉由不得加快了腳步。

    “站住!”突然身後傳來一句厲聲呵斥。

    滿倉心頭一驚,“怕是遇到土匪了吧!”正籌劃着怎樣脫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繞到了跟前,騎在馬上的蒙面人,不待馬停穩,“咚”的一聲輕快的站在了滿倉跟前。滿倉還正喫驚,那一雙巧手一揮,蒙在臉上的黑巾呼的一聲隨風而去。正是汪玉晗,攔住了去路。

    “你......你......”滿倉羞愧的說不出話來,不敢看汪玉晗的臉。

    “想走?”汪玉晗厲聲追問。

    “我......我......”滿倉頭腦短路實在不知該說啥。

    “你叫啥?”汪玉晗撲棱着一雙大眼睛。

    “我......我......滿倉。”滿倉結巴着,摳着衣襟不敢擡頭。

    “家裏喫不飽吧,還滿倉!”汪玉晗盯着滿倉。

    “瞧你那熊樣,我還能吃了你啊!”汪玉晗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迴盪在空蕩蕩的竹林子裏。

    “感謝你,滿倉!”汪玉晗一本正經的伸出手。滿倉驚慌着看了一眼,右手顫了一下,終於沒敢遞出去。那雪白嬌嫩的纖纖細手,滿倉想都不敢想。看着都心發慌。

    原來黎明時分的最後一場衝鋒,地點就在前面不遠處通天洞的土樑子上。當汪玉晗點燃了篝火給起義軍照明方向的時候,耿孝廉正好帶着隊伍從通天洞向西撤退。見那火光升起,沒人敢上去,便命炮手對着那火光開上幾炮。

    滿倉正好在竹林子裏聽道汪玉晗跟接頭的說到過土樑子火光的事,也就早早的趁着夜色摸了上去。藉着火光看到汪玉晗正往那火堆裏丟柴火,炮手驚慌,第一炮打偏了。滿倉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去將那汪玉晗撲倒在了地上,就在倆人倒下去的一剎那間,炮手調整好了炮口尺度,轟轟轟的連開了四五炮。滿倉是用自己的肉身在憐香惜玉,汪玉晗能不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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