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三十四章 洗腳水裏撈蔬菜
    哭既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知娃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的將那散落一地的鍋貼餅子撿拾起來。門外依舊是嘈雜的忙碌聲。這會兒正是飯點,傳菜夥計的吆喝聲不時的迴盪在後廚間。

    屋外的走廊裏,夥計青山正低頭攥着抹布一步一步後退着擦着地面,見知娃提着行囊出來,連忙迎上前去。

    “這......你這是?”青山誤以爲勺把頭向知娃下了逐客令,想問個清楚,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倆娃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滿眼都是晶瑩的淚花。

    “這是......這是要走哇?”青山終於忍不住問出了話。

    知娃沒說話,提着行囊呆立着,一個十來歲的的娃娃在陌生的環境裏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又能怎麼樣呢?怪只怪自己把縣城的生活想的過於美好,想象和現實本身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農村郊外田埂裏無憂無慮的安閒舒適,瞬間又變得那樣的急不可待。可是,離開爹爹的指引,幼小的知娃連回村的路都分不清了東西南北。他又能上哪兒去呢?

    他突然想到滿倉哥,如果剛纔的遭遇放在滿倉哥身上,想必一定會同那勺把頭扭打到一起。滿倉哥必然會瞪大眼睛,甩開膀子衝着那凶神惡煞的勺把頭叫喊着:“來啊!來啊!看小爺不弄死你!”想到這兒,知娃委屈的眼睛裏,隱隱的露出一絲笑意。

    知娃搖搖頭算是迴應了同他一般大小的青山兄弟。

    “能不能留下現在還兩說,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先找個落腳之地。”娃兒自有娃兒的想法,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如果滿倉哥在,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夥計青山顯然是沒有領會知娃當下的想法,晶瑩的目光裏流露出些許不解的疑慮。見這知娃提着鋪蓋捲兒,剛要伸手去接。正在這個當兒,勺把頭卻不知不覺的出現在了走廊盡頭。見倆娃兒站在一起傻傻的發愣,劈頭蓋臉的又是一頓臭罵。

    青山寡言,見狀連忙俯下身去繼續擦拭地板,知娃呆立着嘟着嘴巴不知如何應對。

    “你!”勺把頭聲音厲聲顫抖着伸手指着知娃,接着道:“瓷不愣丁的,挺着弄啥!”

    知娃往邊上挪了挪腿,實在不知道該咋辦,淚眼憋屈的差點兒又流出眼淚來。

    勺把頭見狀依舊沒有好臉色的瞪大眼睛怒視着失魂落魄的知娃,打知娃身邊路過的夥計、師傅都耷拉着腦袋不敢說話。知娃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倆人就這樣你看着我,我瞪着你僵持着。

    “過來!”勺把頭衝着知娃吼了一嗓子,徑直往前廳方向走去。呆立着的知娃見狀,匆忙提了鋪蓋卷跟上。繞過前廳出了正門,不一會兒就來到酒樓的偏房。紅漆脫落的斑斑點點的木門扇並沒有上鎖,門一推開,呈現在眼前的便是一間琳琅滿目的雜物間。缺了口的大海碗,裂了縫隙的燒酒盤......琳琳琅琅的塞滿了十多個大籮筐。籮筐堆疊着,不細看還以爲是一堵牆。

    “這是你的窩兒!”

    順着勺把頭手指的方向,靠裏牆邊用木桌搭起的鋪位上,正孤零零的蜷縮着一牀破舊但也不算邋遢的鋪蓋捲兒,顯然有人已經住上了。雜物間不大,收拾的倒也算規整。

    “桌椅板凳,收拾一下,能用的先湊合着用。”勺把頭沒有動怒,回頭望了一眼站在門檻邊上的知娃。走上前去將知娃手上提着的鋪蓋卷一把搶過去,一甩胳膊丟在了靠牆的牀鋪上。

    “那是青山的,青山是我的娃,你倆就住這屋!”話語間難得些許語重心長。

    見勺把頭沒了火氣,知娃低聲允諾着。急忙緊着步子跑過去收拾起了牀鋪。

    勺把頭並沒有離開,在原地呆了一會兒,靠着屋子中央的紅木柱蹲下身子,自個兒在掌心啐了一口口水搓起了菸捲來。

    “娃娃兒,叫個啥?”勺把頭怔了一下擡頭問話。

    “成自知!”知娃轉身回答,爹走的時候特別叮嚀過,無論誰問,一定要報上官名,免得記錯了公分,月末領不到工錢。

    “成自知!好名,好名字。”勺把頭自言自語的稱讚着,咂了幾口菸捲,嫋嫋的菸圈圍繞着頭頂打着轉兒,滿滿的向屋外擴散。

    “叔,錢掌櫃的在嗎?我想見見他?”知娃小心翼翼的靠近勺把頭,這也是德福臨出門的時候留下的話,讓娃兒抽個時間好好的謝謝先生的恩情。

    “你叫我啥?”正咂着菸捲的勺把頭眼睛一愣,注視着知娃的眼珠子瞬間瞪得又老大。

    “我......我......”知娃低着頭摳着手不敢在說話。

    “瓜娃子,這是啥地方?整個花州縣城產業最興人丁最旺的關中大酒樓,別一口一個叔的。我可不徇私情!”勺把頭這是厭惡知娃叫他“叔”。

    “對了,你跟那錢老闆啥關係?”勺把頭愣愣的問。

    “學生!”知娃小心翼翼的回話,看得出勺把頭對錢老闆的事兒格外上心。

    “學生!”聽完知娃回話,勺把頭苦笑着接着道:“左一個學生,右一個書生。他錢老闆這不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欺負人哩嘛!一個個生瓜蛋子往進塞,這活咋幹!咋幹!”一生氣,哆嗦着嘴脣子徑直出門而去。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爹也經常掛在嘴邊,知娃不明白讀過書的娃兒爲何就這樣遭人厭嫌。

    一切收拾妥當,沒有指示,知娃也不敢輕易出門,在屋子裏徘徊着時不時的望一眼窗外。眼看着日頭緩緩落山,不爭氣的肚子又開始咕咕的瞎叫喚。娘帶的鍋貼餅子還在,知娃卻不敢輕易的拿出來。如果再被那脾氣暴躁的勺把頭瞧見,還不一股腦兒給扔到大街上去!

    知娃不敢想接下來的日子還會遇到什麼樣的坎坷折磨。只清楚的記得,爹走的時候說過“無論遇到什麼事兒,都靜下心,別理他任由對方去囉嗦,你不理他,他自個兒自說自話,說得多了也就沒了味兒了,說累了自然而然的就閉上了嘴,這個時候再說幾句好話把沒做好的事兒做好,事兒也就算成了。”這是德福憑藉自己摸爬滾打的經驗總結出來的爲人之道。

    正朦朧間,房門一打開。正是青山進了門,見知娃在陰暗的房間裏呆坐着,連忙點了油燈遞上了熱乎乎的油酥餅。油酥餅用黃皮紙包裹得嚴實,接到手裏還熱乎的直燙手。

    “我爹讓帶給你的!快喫!”青山笑嘻嘻的湊上前指着知娃手上的餅子。

    長這麼大,知娃這是第一次面對香噴噴的油餅子,儘管在鎮上街道也有所耳聞目見。沒喫過也不會刻意的往餅子的事兒上去想。當這油乎乎的熱餅子真真切切的呈現在眼前的時候,內心卻一丁點兒興奮,哪怕一丁點兒的進食的慾望激情也沒有。知娃又想家了,多麼希望自己能插上翅膀像鳥兒一樣撲閃着飛回家。餅子有三個,爹一個,娘一個,小喜鵲一個......兩行熱淚不由得簌簌的滴落下來。

    “咋了嘛!”青山見知娃傻愣着不說話,也不喫飯光盯着幾個餅子發呆。湊近一看見腮幫子上長長的兩行眼淚正往下淌,“都怪我爹,自個兒犯了錯把火氣都撒在了你身上!”青山埋怨着他爹,伸出手輕輕的擦去知娃臉上的熱淚。

    倆娃兒相視一笑,嬉鬧着喫起了大油餅。美味可口的油酥餅。

    “勺把頭,犯啥錯了?”知娃嚼着餅子,接着青山的話問道。

    一聽這話,青山探出腦袋左右掃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湊近知娃的耳朵嘀咕了起來。

    原來:前幾日縣長派人傳話,說是省城有個大官前來視察,接風宴安排在了咱這兒。那當官的是個四川人,喜辣,縣長建議搭個火鍋。隨從的人多,雞鴨魚肉羊肉片子,時興素菜,醬汁蘸料,熬紅油炸香料。好傢伙!五六個人整整忙活了兩天才備好了所有食材。

    縣長陪着客人喫的是津津有味席間笑聲連天,喫到一半,酒喝得正酣,這時後廚正準備着水果拼盤,那大官喫的興致正濃,湯汁卻不夠用了,縣長便吵吵着讓趕緊加湯。大半鍋的牛骨湯正架着柴火燉着,勺把頭低着頭正在給水果拼盤雕花造型。偷了個懶,便招呼着一旁打下手的新夥計趕緊提了長嘴銅湯壺去加湯。

    這夥計對後廚壞境不熟悉,竄東竄西的愣是找不見盛湯的長嘴銅壺。外面催的又緊,勺把頭性子倔,罵了夥計幾句。原話好像說的是:“活人還讓尿憋死了,壺找不到,盆子是用來撒尿的!”

    這夥計捱了罵,在後廚穿梭了半天盆子也找不到,怕捱罵,又不敢躲閃。一回頭見雜物間剛從蓮藕地裏回來的王老頭正打着赤腳在屋子裏換衣服。牆邊正放了口熱氣騰騰的鐵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端着往外跑。穿過大堂,正要到後廚去洗涮了盛湯,不料迎面正碰上縣長舉着酒杯大呼小叫的呵斥着加湯。

    夥計還沒回過神兒,縣長自個兒就上前一把搶過盆子,將那一盆子老王頭的洗腳水一股腦兒的倒進了桌上的火鍋裏。一桌人高一聲,低一聲的喝着酒猜着拳。縣長一筷子下去撈出了指甲,愣着瞪大眼珠子嚇得不敢說話。省裏來的大官,喝多了不時的拉着縣長的手給敬酒夾菜。縣長喫也不是,不喫也不是,喫到最後臉漲得通紅。客人還沒出門,就回過身來一腳將那端盆的夥計踹翻在了飯桌前。

    衆人目瞪口呆,站在門外的王老頭,一看惹出了亂子,鞋都沒顧得上穿就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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