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三十七章 花子門前喊孃親
    滿倉揹着奄奄一息的汪玉晗,沿着河堤登上了綿延巍峨而又盤旋的秦嶺山。小道官道都不敢走,只能穿過叢林,走一些連獵人也不願涉及的原始路線。儘管已經在地圖上標註了醒目的座標點,但理想和現實之間總是充滿了說不盡道不明的荒涼。

    這才攀上第一座主峯,放眼望去,蜿蜒盤旋的兩岔河上游下游河岸兩畔早已密密的佈滿了無盡的火把燈光,在無盡的河堤間奔走呼喚。這往下游的,正是耿孝廉派出的搜索隊。

    往南,顯然是不能再過去了,在省界的邊緣必然會有敵軍駐紮的據點。封鎖線自然在所難免,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想辦法將汪玉晗送醫救治,時間緊迫刻不容緩。在登上主峯的懸崖邊,一路峭壁盤旋。

    軍閥狗腿子耿孝廉,費盡心機,連河堤沿途的岩石峭壁也不放過。不知何時早已派人用鮮紅的油漆刷上了紅殷殷的大字:“活捉汪玉晗,賞銀一千兩;共匪頭目汪玉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等等罪惡的宣傳標語隨處可見。

    在如此的大封鎖跟前,這是要將這一支正義之師趕盡殺絕,不留後路的節奏啊!

    滿倉心裏躊躇着,往南明顯的是往白狗子的槍口上撞。往北,綿延冗長的八百里秦川沃土沿途大大小小的村莊顯然是不能再進了。在這白色恐怖籠罩下的秦嶺內外,羣衆基礎還比較薄弱,誰又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當兒戲!

    “龜壽村!”當這三個字突然浮現在滿倉腦海的時候,渾身上下瞬間一陣機靈。

    “對,就回龜壽村,那兒有爹孃,有乖巧懂事的小喜鵲。這麼多年了,小喜鵲想必早已出落成一個俊俏水靈的姑娘了……”漆黑的夜色裏,滿倉臉上露出欣喜的光芒……

    “馬齒莧、刺筋草!對!八爺曾經說過,這些都是莊戶人家必不可少的草藥。想當年村上有一頭倔牛發了瘋病,犄角將王老頭後背戳出了兩個血窟窿,黑旺旺的的血水兒直往外冒。莊裏人都想着沒救了,八爺偏偏不放棄,擡回屋裏,晝夜不停的服侍着,不出倆月就能下地行走。用的正是知娃和滿倉割牛草是順路帶回的草藥。”一想到汪玉晗有救了,滿倉的心裏更加的欣喜。

    當晚風再次襲來的時候,五月的秦嶺山脈,寒意還未徹底消融。山谷間刮過的寒風雖不至於刺骨的寒冷,但也令人瑟瑟發抖。沿岸的火光伴隨着匆忙的叫喊嘈雜聲漸漸的遠逝,消失在無邊無際的夜幕遠方。山谷裏再次安靜下來的時候,四處一片冰冷的淒涼。

    “該找個落腳之地,以免受了風寒。”滿倉心裏想着,在漆黑的夜裏睜着一雙像貓頭鷹一樣的眼睛環視四周,尋找着落腳的地方。

    兩岔河湍急的河水轟隆隆的在山谷迴盪,歲月伴隨着一路的坎坷,在大約一週的蹉跎之後滿倉終於看見了魂牽夢繞的龜壽村。站在男娃梁的土臺子上放眼四望,在朦朦朧朧的荒野之間。龜壽村就像一個家徒四壁的賭徒一樣,緊緊的依偎在秦嶺山脈的腳下。有雞鳴,有狗叫,依稀的甚至於能看得見有勤勞善良的婦女、男人在村西頭說說笑笑。翠綠的草地上,不知何時早已平鋪了一張張色彩斑斕的牀單被罩。天氣正好,一羣女人正在淺水潭邊嬉水打鬧。

    當喜鵲娘正卷着一抱柴火準備返回鍋竈間的時候,吱扭一聲院門從外面被人推開了。渾身破爛的叫花子正喘着粗氣依偎在門框邊。

    “趕緊走開!不是剛給了你喫的了嘛!怎麼又來了?”喜鵲娘皺着眉頭驅趕着倚在門邊上的叫花子。

    也不知哪個地方又鬧起了饑荒,連着幾天了,總有男男女女的討飯的沿着附近的幾個村子挨個兒的討飯喫。喜鵲娘善良,連着給了幾天。年紀大的自然不必多說,花子得了好處,年輕的也便一個接着一個的拍門打栓兒的都來湊個熱鬧。自家的光景都過不到前去,哪有多餘的口糧侍奉這些吊兒郎當的年輕人!

    “年紀輕輕的,你找個活計多好啊!真是的,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怎麼想的!”喜鵲娘放好柴火,實在不忍心。起身從竹籃子裏摸了倆黑麪饅頭,一面往外走着,嘴裏嘰裏咕嚕的埋怨着。

    剛出上房屋的門,只見門口早已不見了那叫花子的身影。德福一大早就進山了,臨走的時候特意交代過,千萬別搭理那些懶惰的懶漢貨。

    德福爲什麼這般的厭惡這些討飯的外地人呢?這是有原因的。前幾日地裏正忙,德福剛喫完飯正在院子的泡桐樹底下乘涼。這時正好看到討飯的正在對門邢老漢門口,嘰嘰哇哇的圍攏着說一些聽不大清楚的外鄉話。德福好奇,悄悄的出門去聽,不料這夥人一見陌生人突然靠近,都裝瘋賣傻的四散而去。留下個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年輕的娃娃,戰戰兢兢的盯着德福。

    德福心裏一軟,看這娃娃和自家知娃一般大小。穿着破爛,餓的面黃肌瘦渾身上下打着擺子。心疼他,就把這娃娃扶進院子。好喫好喝的一頓供應。

    娃娃喫飽了喝足了轉身就要走。德福怕娃娃在外面受了恓惶,再一想到自家地裏的農活還沒忙出個眉目。沒有了知娃和滿倉兩個娃娃搭手,隨着年齡的不斷增加,早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留下來願意不?”德福喊住剛要跨出門檻的小叫花子。

    這娃娃猶豫了一下,就沒再出門。休息片刻,德福便領着這娃娃兒到老窪澗附近的自留地裏幹活去了。其實也沒啥重活,就是想有個人陪着說說話。

    一路上,這娃娃兒還算乖巧,幫德福揹着竹簍子,只憨笑着也不怎麼說話。德福在前面鋤着荒草,娃娃兒在後面把鋤出來的草根扔進一邊的懸崖。不到一袋煙的功夫,這娃娃兒鬧騰着說是要屙尿。德福四下裏打量了一下,荒山野嶺的也沒啥人,就讓在田畔子邊上解決了,也好施施肥沃一沃莊稼。

    誰知這娃娃兒愣是屙了半天也撒不出一泡尿來。

    德福無奈,就一揮手招呼着娃娃兒離遠一點再試試看。等了一袋煙的功夫也不見這娃娃兒回來。德福放心不下,就沿着田畔去尋看。不看不打緊,這叫花子娃娃早都不知了去向。山溝懸崖邊的,萬一腿腳一哆嗦滑落了下去,縱使德福有千萬張嘴也說不清道不明瞭。

    想到這兒,德福不禁心裏打着哆嗦。趕緊找人要緊,便哧溜溜的沿着地畔邊上的斜坡路滑了下去,急匆匆的想看個究竟。誰知,還沒爬起身兒來,那娃娃兒卻早已手舞足蹈的出現在了溝壑對岸。一瞧見德福,腳底下就像抹了油一樣,一溜煙的就消失在縱橫交錯的溝壑間。

    喜鵲娘見門口空蕩蕩的一片,捏了捏手上準備着的饅頭,轉身向裏屋走去。就在轉身的瞬間,那扇笨重的木門又發出了吱呀的聲響。透過門檻底下的空隙,只見一個人影在門外左右徘徊着。想起德福一大早交代的話。喜鵲娘搖搖頭無奈的又向屋子裏走去。

    “娘!”突然間門口傳來一聲陌生而又沙啞的男聲。

    喜鵲娘一愣,“這個年頭,爲了一口喫的,是什麼事兒都做的出,什麼話兒都喊得出口!”心裏嘀咕着,沒再搭理他。

    “娘!”就在喜鵲娘一腳剛踏上裏屋門口那臺石階的時候,背後又傳來了這男人沙啞的叫聲。

    喜鵲娘一回頭,也不至於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眼前這穿着破爛,渾身污垢的男娃他陌生啊!這娃兒口口聲聲喊自己娘,着實讓她心頭一絲驚慌。連忙伸手揉了揉眼睛,她實在想不出這娃娃兒在那兒見過。

    知娃上個月剛回來過,帶了一布袋細面,那兔崽子有眼力見兒,總會悄手悄腳的摸進門,也不管屋裏有沒有人,總會趁娘不注意一抱子把娘從身後抱起。娘驚慌的嘶喊亂叫,惹得喜鵲和她爹坐在一旁咧着嘴哈哈大笑。

    娃兒們還都爭氣,一個個的也不再讓爹孃操心。只是這滿倉,自打跟他爹鬧了矛盾,跟着那女軍官一離開,這麼多年了是一點兒音訊也沒有。德福想起滿倉娃就低着頭耷拉着腦袋只顧抽菸不說話......

    “娘!”門口那討飯的又壓低聲音喊了一聲娘。

    “你......你......”喜鵲娘一轉身,手上的饅頭也跟着揚起來的胳膊抖動着。她想呵斥這沒骨氣的娃娃,娘豈是一口喫的就能隨便亂叫的嗎?可是話到嘴邊實在又罵不出口,氣的自個兒渾身發抖。

    “娘!我是滿倉......滿倉啊......娘!”這叫花子突然衝進門來,撲通一聲跪倒在了院中央。瞪着一雙灰溜溜的卻又佈滿血絲的眼睛凝望着喜鵲娘。

    “滿倉!”喜鵲娘驚愕着,這眼神兒他再熟悉不過了。滿倉這娃兒脾氣愣,一激動眉頭一皺,額頭總會顯露出一個倒立的三角形。儘管不是親生的,喜鵲娘又何曾把收養的娃娃兒當成過外人!自己的娃娃自己知道,自己的娃娃無論在不在身邊,自個兒都心疼。

    “滿倉!可憐的娃兒喲!”喜鵲孃的眼淚刷的一聲,順着臉眶滴落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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