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三十八章 敞開天窗說亮話
    多年不見的母子倆,在淚眼朦朧中相擁在了一起。五年了,整整五年都沒有音信的滿倉就這樣從天而降一般的,活生生是跪在了眼前。

    “這不是做夢吧!”喜鵲娘狠狠的在手臂上掐了一下,生硬的疼。

    “娃呀!你這些年都跑去哪兒了?”喜鵲娘淚眼吧擦的上下打量着被荊棘藤蔓劃拉得渾身破破絮絮的滿倉。心疼的手抖着都不知道該往孩子哪兒去下手攙扶。

    “娘......”滿倉仔細端詳着眼前蒼老了許多的娘,想說什麼,終於鼻子一酸沒再說出什麼話。五年了,娘兩鬢間的絲絲白髮正蒼勁有力的往外擠着,根根挺拔。

    滿倉是繞着小道兒進的村。五年的軍旅生涯讓這個無惡不作膽大妄爲的少年完成了從少年到青年的完美蛻變。

    其實在進村之前的偵查中,已經初步確認。沿着巷子穿梭遊蕩的叫花子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叫花子。那四處搜尋而有萬般謹慎的眼神以及那挺的筆直的身材。參過軍的一眼便可以看出,絕不是受了災難討喫討喝的可憐人。

    滿倉基本確認了耿孝廉派出的這一夥線人的身份之後,謹慎起見,就把傷情依舊沒有好轉的汪玉晗藏在了村東甘河子邊上的竹林子裏面。竹林裏靠近崖邊的地方有個洞穴。滿倉放羊的時候遇到天氣突然下雨,便將羊羣趕進去躲雨。自打爹爹從這懸崖上跌落喪命之後,就再也沒來過。

    汪玉晗神智不清,高燒不退,之前還斷斷續續說些囈語,現在一聲不吭氣息也跟着愈發的微弱。儘管滿倉用盡了各種能想象得到的辦法,依舊沒有任何成效。眼下最打緊的就是先趕緊想方設法的回村。回村!帶着個重病的女傷員顯然是自投羅網,思索再三,只能先將汪玉晗藏起來,自個兒先進村摸摸情況,確保萬無一失之後,再等到天黑的時候趁着夜色將汪玉晗揹回去。

    這就是滿倉全部的計劃。現在,娘突然問起這些年的狀況,一想到浩浩蕩蕩的隊伍,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兄弟在跟前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滿倉真的不知該怎樣向娘說道。

    倏忽間,門外再次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滿倉警醒過來,警惕的摸出揣在身後的手槍。烏黑精緻的透着寒光的勃朗寧手槍,正是汪玉晗隨身攜帶的配槍。還沒出山的時候,汪玉晗趁着滿倉尋找山泉的當兒,爲了不拖累滿倉,就想用它飲彈自盡。好在身體虛弱,連子彈也推不上槍膛。滿倉把它隨身別在了褲腰上,這手槍小巧,一來可以防身,二來也能防止汪玉晗想不開,再次陷入輕生的陰霾。

    腳步聲更緊了,聽得出正是衝着自家門口這邊趕來。滿倉連忙打了手勢示意娘不要說話,一轉身揭開簾子,倆人相擁着緊靠在了進門靠邊的土牆上。院門咣噹一聲就被踹開了,厚重的門扇吱呀一聲在門樓子底下極速的劃過一道半圓形的弧線,彈在厚實的牆壁上上下襬動着發出喲呦呦的慘叫聲。

    進門的正是德福,彎着腰扛着笨重的柴火捆,實在謄不出手手來,只能用腳踹了那虛掩着的木門。

    身體虛弱的滿倉,額頭早已滲出密密的一層細汗。見是爹扛了柴火回來,連忙收起槍跑過去幫忙。

    “爹!”待德福一丟下笨重的柴火,滿倉就直愣愣的跪在了德福跟前。

    德福驚愕着,手裏提着剛從柴捆子上拔出的鐮刀。

    “滿倉!滿倉娃回來了!”喜鵲娘見德福呆愣着,連忙跑過來替滿倉打着圓場。

    “滿倉!”

    “咋混成了這熊樣?”德福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了滿倉一番。

    “爹!”滿倉見到多年不見的爹爹自然是激動的熱淚盈眶。

    德福沒再說話,也沒再搭理娘倆愣愣的蹲在一邊的石階上煙鍋子在菸袋裏挖着旱菸。

    看着眼前的娃娃混成了眼下的這般模樣。說實話德福的心裏也不好受,作爲家裏的頂樑柱,德福這點忍耐力還是有的。挖着菸絲的手卻隱隱的發着抖,他想給娃娃說幾句寬心話,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說點啥。只能冷冷的沉默着,用嗆人的旱菸薰去內心的複雜。

    喜鵲娘望着滿倉,娘倆在德福的沉默以及臉色下無奈的呆愣着,都不敢說話。德福隨着年歲的增大,脾氣也跟着日日見長,動不動就甩了臉子不搭理人。除了喜鵲,連喫飯都沒人願意過去多喊幾句,總是擰着脖子,瞪着眼珠子一副兇惡相。

    “喜......喜雀呢?咋沒跟你一塊兒回來?”喜鵲娘瞅了眼門口,故意打破面前的冷場。

    “渠沿上掐水芹菜哩!”德福順口回了一句。娃娃大了,他心疼的眼珠子都冒着淚花,卻實在不知道說啥,也不想說一些不中聽的話。

    “給娃弄飯去嘛!傻愣愣看啥!”德福儘量壓制着自己的暴脾氣。

    喜鵲娘見男人發話,連忙笑盈盈的挽了衣袖進了裏屋。一進門,屋裏就傳來陣陣熟悉的鍋碗瓢盆碰撞聲。

    “爹!老黃呢?”滿倉突然間反應過來,一向都老老實實的待在桐樹下甩着尾巴的老黃竟然沒了蹤影。沒有老黃的院子裏缺了不少生機。

    “老......老死了!”德福愣愣的回答。

    老黃沒受啥罪,先是不喫不喝,接着又窩地不起。老黃最後的時月德福一有空就守着它,幫它梳理毛髮,把渾身刷的棕紅鋥亮。喜鵲娘拿出了舍最珍貴的雞蛋,打在碗裏哄說的給老黃灌進了嘴裏。老黃的眼珠子裏飽含着淚水,淚珠兒就像鍋臺上的蒸餾水一樣,順着耳根子往下滾。打溼了半個脖子,就這樣直到嚥氣,眼珠兒都沒閉上。

    牲口有靈性,它這是捨不得家人啊!

    滿倉的眼淚簌簌的留下來,老黃的辭世帶走了他對少年生活的種種記憶。

    老黃是秦川牛!秦川牛!牛啊!真牛!

    喜鵲進門的時候滿倉剛好洗漱完畢,正端着臉盆到前院潑水。果然是滿倉想象中的模樣,扎着一頭長辮兒,白白淨淨的大姑娘!兄妹倆呆望了一下,當滿倉喊出喜鵲的名字時。這娃兒臉一紅,挎着個竹籃子急匆匆的溜進了屋裏。緊接着就是娘一陣陣的數落聲。

    滿倉微笑着搖搖頭,這娃兒,這是害羞了啊!

    一家人坐在木墩上圍着院落的石臺子喫飯,玉米糊糊、白麪烙餅就着喜鵲剛剛折回來的野生水芹菜。面是知娃上個月帶回來的,一家人一直沒捨得喫,正好給滿倉打打牙祭。

    “滿倉,你有事瞞着我!”一直沒作聲的德福突然放下碗筷直愣愣的盯着嚼着餅子的滿倉。

    “沒......沒......沒有哇!”滿倉渾身不自在的結結巴巴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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