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四十三章 一股青煙上了天
    知娃在花州大酒樓一轉眼已熬過了五個年頭,酒樓裏除青山外也沒人稱呼他爲知娃,他有大名叫成自知。

    在這五年的光陰裏,娃娃喫苦耐勞。不光掌握了後廚間大大小小的活路,而且憑藉一身蠻力,自發的鑽研出一套傳菜的絕技。謂之十八盤,也就是說光憑藉兩臂的力量就可以同時端起十八個盤子游走在竈廚間,無論是從速度還是精準程度上都大大的提高了後廚的工作效率。

    自知和青山住在一起,在得到勺把頭真傳的兩個夥計裏面,自知可算是最聰慧的一個。吃得了苦,遇事最沉着冷靜。青山因是勺把頭的親兒子,在他爹的資助下這些年下來也積累了些許文化。加上懷玉先生年事已高,需要有人服侍,就舉薦過去專門的陪了先生寫字畫畫兒。也算是出落成一個名副其實的文化人。

    勺把頭在兒子青山身上看不到任何廚藝傳承的希望,就把所有的心思都花費在了自知身上。自知這五年來,早已是把師傅所教的東西操練得是滾瓜爛熟。

    這一日早晨日頭還沒出來,自知早已巡視了後廚一圈,這會兒正回屋收拾衣物。好不容易盼來的兩天假期,趁着農忙時節的到來,他真想插上翅膀即刻飛回去,幫着爹爹德福打理打理地裏的莊稼農活。工錢已經結算,其實昨兒個夜間就能離開。一個月也就兩天假期,有時候一忙誰還敢找勺把頭去理論什麼假期,只有空閒下來的時候纔會抽開身回去轉上一圈。

    青山剛剛起牀,見自知躡手躡腳的弄出了動靜。正坐在牀邊上眯着一雙朦朧的睡眼。

    “哥,還沒走啊!”青山揉着眼睛,朦朧中依稀的記得自知天不亮就已經出了屋門。正疑惑着。

    “給喜鵲帶的禮物忘帶了!”自知見吵吵得德福起了身,不好意思的回話。

    “還是你幸福啊!不像我,有了休假還要整日的窩在這房子裏!”青山低聲埋怨着自己無聊的生活。

    “青山,想不想跟着我一塊兒回家看看?”其實這話兒倆娃兒已經說了不下幾十遍,只是每次自知回家,勺把頭都愣着眼睛不說話。青山怕他爹爹不同意,也就一直閉口不提,一來二去的就過了這麼多年了。現在懷玉先生又外出遊學去了,好不容易等到的機會,自知自然不能忘記了對青山兄弟的承諾。

    “哎!這感情好啊!我早都想跟着你回去了,我想見見喜鵲,更想跟着你去你們村東頭的甘河子看看,看看那被偷了夜明珠的尼姑庵!還有,還有埋了狀元墳的涼水泉!還有......對,還有竹林子。長了橘子樹的竹林子!”青山眼前一亮,他該有多麼期盼着能回一趟龜壽村啊。雖然這些都是自知哥一點一滴的告訴他的。聽起來就特別的有趣味,更別說親自去看看了。

    望着坐在鋪蓋捲上的青山,自知心裏別提有多麼欣喜了。終於可以帶着好兄弟回家了心裏能不高興嗎!

    “我得趕緊找我爹爹去!”青山急匆匆的穿好衣服,提溜着鞋子就往門外跑。

    剛跑到門口,就怏怏的退了回來。這娃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爹爹勺把頭。這不,勺把頭正提着擀麪棍兒進了屋門。

    見師父進來自知連忙過去給師傅讓座。大清早提着擀麪杖,八成是要收拾人。自知也怕師傅動火氣,唯唯諾諾的站在邊兒上不敢作聲。

    “兔崽子,跪下!”

    青山見爹爹動了怒,連忙俯下身子跪在了地上。自知不知師傅吼的是他還是他兒子青山,也趕緊跟着跪下。反正這麼多年了,這倆娃兒喫住在一起,勺把頭也沒拿自知當外人看,喫穿自然不用說,就是罵起人來也同那青山一樣張口閉口龜兒子龜兒子的叫着。

    “不爭氣的一對兒傻缺貨!我問你,大廳裏的紅木柱子咋回事!”勺把頭舉着光溜溜的擀麪杖兒在倆娃兒面前一掃而過。

    “爹,柱子咋了!”青山不解的問。

    “咋了!你他孃的鱉孫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咋了!塌了!差點兒沒死人!”勺把頭一生氣就要揮着擀麪杖往青山屁股上打,自知見狀連忙抱着師傅的腿阻攔着。

    “爹!那不是我乾的!那麼粗的柱子,你看看我,看看我皮包骨頭的哪有那本事嘛!”青山委屈的舉着瘦弱的胳膊給爹爹看。一臉無辜樣兒。

    勺把頭見狀,沒搭理他,眼珠子一轉停在了自知身上。這眼睛深邃着就像能發出一股兒光來一樣,直盯得自知渾身上下直癢癢。自知知道這事兒瞞不住了,就急忙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所作所爲告知了師傅。

    原來,自打自知第一天來到這酒樓受了委屈,娃娃家的有什麼話兒憋在心裏也不敢亂說。時不時的就躲在被窩裏,嚶嚶嗚嗚的哭啼。這一日又因爲打碎了盤子加上又想爹孃了,半夜裏又躲在被窩裏悄悄的啜泣。不想這青山也沒睡着,倆人又在一個屋裏,離的又近。見自知一臉的傷心痛苦樣兒,自個兒也跟着傷心難受。回頭一想,總這樣一直下去也不好,有氣兒總要撒出去,一直憋着總會憋壞了身子。

    想到這兒,這青山第二日一大早,趁着店裏四下還都沒人,就把這自知領到了大廳的旋轉樓梯前。指着面前的粗大紅木柱子,說:“以後受了委屈就去對着那柱子使盡全力拍兩掌,所有的委屈都會煙消雲散。”

    自知照着青山的樣兒拍了幾掌,柱子沉重,沒發出一點兒聲響。倒是娃兒的手臂拍的是一片紫紅。手上一疼,倒真真切切的忘記了心中的難受。就這樣,自知想娘了就過去拍兩掌。被師傅罵了也過去拍兩掌。哪怕是回家了回來也不忘補上兩掌。

    這樣一來二去的卻形成了一種習慣,每天不拍上兩掌就手癢癢。這不剛剛去後廚間巡查,回來的路上路過大廳,想着要回去了,就多拍了兩掌,前兩下倒沒什麼異常,最後一掌下去,只聽那溜溜光的紅木柱子吱呀的一聲巨響,頂着樓梯的木板踏步也跟着嘩的一聲向左右扭了一扭。木板縫裏的木楔灰土就像下雨一般的跌落了下來。自知心裏暗叫不好。匆忙間收拾了地面這才跑回屋子把身上的灰塵撲打幹淨。

    說來也巧,就在這個當兒,縣長大人許是聽見了動靜。連忙起身沿着那即將倒塌的樓梯往外走,這不剛好走到中間,就像坐了土飛機一樣轟隆一聲,連人帶樓梯的都消失在了大廳裏。整個大廳瞬既狼藉一片,烏煙瘴氣的夾縫裏縣長摔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正好工人都上工了。這才聯手將那縣長大人搜救了出來。估計十有八九是救不活了!

    勺把頭心裏跟個明鏡兒似的,人羣當中默不作聲。等人羣一散,這才急匆匆的提了擀麪杖過來找倆娃娃理論。

    “這不是禍害人命嘛!”勺把頭也沒轍,一把摟住了腦袋蹲在了地上。

    “縣政府的人現在就候在大廳裏,嚷嚷着讓交人,兔崽子,你告訴我誰去?那木板子還不把屁股打開花了不可!”勺把頭嘴裏埋怨着。

    “爹!我去!”青山嗖的一聲站起身來,他可不想看着好兄弟自知哥去受那份罪。再說這事兒也和他脫不開關係。

    “師傅!事兒是我弄的,我去!大不了陪他一條性命,不就挨板子嗎!誰怕誰!”自知往前湊了湊,他厭惡那爲人父母官的所謂的縣長。三天兩頭的吆喝着要喫香的喝辣的不說,還動不動的領了外面的窯姐來店裏過夜。這明明的是一個好喫懶做無惡不作的惡人嘛!店裏人表面上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兒,其實背地裏都恨死了他。

    傳言這縣長家裏有錢,正是因爲有錢才做了堂堂的一縣之長。啥事兒也不做,光招呼着民團,警察局到處的搜刮民脂民膏。把自個兒那腦袋喫的活脫脫的像一個葫蘆瓢兒一樣......

    “你去!那是送死!你以爲那是去開席,去炒菜煲粥嗎!”勺把頭眉頭一橫,衝着自知就是一頓臭罵!

    “倆娃子誰都別亂動,老老實實的在屋子裏呆着,無論誰問什麼話都說不知道!眼下這個事兒出了,總得有個人去頂包啊!你們倆娃娃還都年輕,後面的路要怎樣走,自己心裏頭要有個分寸。萬不可傻不愣丁的往前衝亂來。”勺把頭說完這些話一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間。

    自知從來沒見過勺把頭那樣慈眉善目的溫和過,在從外面插上門的那一瞬間,他笑了,是衝着倆娃兒笑的。眉宇全開笑容滿面的衝屋裏的娃娃們點了點頭,跟着縣政府的人離開了生活了幾十年的花州大酒樓。

    自知一回頭,一向倔強不屈的青山哭了。才十幾歲的娃娃,他或許已經明白了,爹爹這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是爲了他還是爲了徒弟自知?他不想知道,因爲自知哥就是他,他就是自知哥。在爹爹的眼裏什麼時候又把兩個娃娃分開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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