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四十四章 惡狗傷了劉把頭
    勺把頭被縣政府工作人員帶走的時候,青山和自知心裏頭都不是滋味。一種莫名的憂傷瞬間襲擾了兩個半大不小的小夥子的渾身上下。

    如果說一個人的瞬間成長就是在失去父親的時候。青山如此,自知也如此。

    門外的嘈雜聲轉瞬即逝,看樣子已經走遠。兩人相視一笑,並沒有說太多的話。自知心裏知道,對於師傅的虧欠,這一輩子是再也沒有任何辦法彌補了。眼下能做的就是好好的將師傅所傳授的技藝傳承下去,以不辜負師傅所寄予的厚望!

    然而,一切並沒有自知想象的那樣簡單美好。就在兩個孩子還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困苦當中的時候,警察局的人就先行一步包抄了整個酒樓。樓梯坍塌了,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現在也給濃墨重筆的渲染的變了色彩。成了煞費苦心的陰謀謀殺!

    酒樓被封了,所有的夥計廚工都被凶神惡煞般的警員叫囂着趕出了門外。連自知和青山住着的這間雜物間也不例外,也被貼上了醒目的十字交叉的白色封條。

    花州大酒樓的學徒生涯就這樣在一聲聲的驅趕謾罵當中結束了!無知的工友們將仇恨的目光都投向了失去親人和師傅的青山和滿倉。

    兩個娃兒一前一後的相跟着趕路。自知想去縣政府探個究竟,不料才走出去幾步,就被青山厲聲喝止住了。望着青山堅定而充滿惆悵的眼神,自知也不知如何是好。照目前的處境來看,回龜壽村的打算不得不暫時擱淺。

    “眼下能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先把師傅救出來,徒弟犯的錯怎麼能讓師傅背鍋呢?”自知耷拉着腦袋,這個十幾歲的娃娃兒真的是六神無主手足無措了!

    “火車站!對,去火車站!”沉默了許久的青山靈機一動,在這舉目無親的花州縣城,也只有火車站的二叔能幫上忙了。車站人來人往的二叔見的世面多人脈廣,或許能想到解救爹爹的辦法。

    青山所說的火車站座落在縣城的西南方向,也是一個地廣人稀的不毛之地。這兒是貨運列車的中轉站,因爲裝貨卸貨的緣故,反而一度成爲了喧鬧嘈雜之地。

    青山走在前,自知緊隨其後。青山的二叔也是一名出了名的勺把頭,也在花州大酒樓待過一段時日,實在看不慣那些達官顯貴窮兇極惡的嘴臉,一生氣就丟了勺子來到了這荒無人煙的車站。車站的後廚沒有什麼講究,二叔卻也能把一羣扛大包出苦力的腳伕的伙食給喫飽管夠。民以食爲天的年代,自然受到衆人的呵護和愛戴。

    郊外的車站放眼望去荒無人煙,零零散散的幾棵大樹底下,簡易的兩三間瓦房屋頂上鋪滿了褪了色的毛氈。鏽跡斑斑的鐵閘門斜倚着漆黑的圍牆,地面也深陷在污跡斑斑的鐵軌邊緣。周邊環境一片蕭條,由此看來這座小站主要用於週轉煤炭,要不連就近的雜草樹葉都是烏黑的一片。

    再往前走,隱匿在灰牆間的“赤水站”三個字依稀可見。青山是第二次駐足這座站臺,第一次是五年前跟着父親一起探望二叔。五年以後的今天,想必二叔早已不認識了站在面前的青山。在這漫長而又短暫的五年裏,父親也沒少託人說話打聽二叔的情況。回話都沒有那麼樂觀,要麼是沒找着,要麼是沒遇見,也有幾回連個回話也沒有。

    屋頂上冒着青煙的煙囪就是竈廚間。孤零零的冷落在小站的一邊。門是敞開着的,透過鐵柵欄的縫隙,依稀的瞧見幾個人影在佈滿污漬的污漬裏來回走動,搖搖晃晃。

    “就是這兒了!”青山緊了緊肩頭的鋪蓋卷告訴自知。

    自知回望了一眼青山點點頭算是迴應。

    “走!進去!”青山輕車熟路的先行一步,跨進了食堂的鐵柵門。

    屋子裏零零散散的幾個食客見有人進來,都用防賊一樣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兩個愣頭小夥。

    看着情形,飯點已到,喫飯的人卻是寥寥無幾,空落落的飯桌上歪七扭八的零散着幾瓣大蒜。蒜皮散亂在地板上,許是許久沒有打理了,滿屋子一股難聞的油煙大蒜味兒。

    看這穿着打扮,喫飯的應該是守着站臺的民工。

    “叔......我找劉景年,劉師傅!”青山戰戰兢兢的向斜倚在飯桌前的民工問話。

    民工看這年紀挺大,五六十歲的樣子,渾身上下如同外面的圍牆那般髒兮兮的一片。對於青山的問話,兩位民工顯然並沒有聽得清楚。因爲緊張害怕,聲音壓得實在太低了。

    靠在牆邊桌子上喫飯的倆人一愣神,白花花的眼珠子在眼眶裏提溜了一下,還不待青山和自知靠近。倆人一蹬腿就像見了閻王一般嗖的一聲從椅子上騰躍起來。衝着敞開着的大門就奔了過去,顯然把進屋找人的自知和青山當成了站臺的工作人員。

    “是花子!”自知掃了一眼桌面上的飯盒,黑漆漆的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洗過了!

    “叔......叔......”青山的聲音迴盪在空蕩蕩的屋子裏。煙囪裏明明冒着煙,屋子裏卻是空蕩蕩的一片,除去兩個奪門而逃的花子,現在就只剩下青山和自知兩個娃兒。

    竈口的確是燃着熊熊的炭火,幾棵碩大的白菜就擺在案板上。切了一半,另一半完好無缺的保留着。

    “應該有人啊!”青山嘴裏嘀咕着。

    窗外的人影一晃動,待自知和青山回頭去看的時候,只見那挎着竹筐繫着圍裙一身廚師打扮的人早已進了屋門。看見屋子中間站着的自知和滿倉,先是一愣神,緊跟着就呈現出滿臉的欣喜之情。

    “來啦!哎喲喲,可真讓人等的着急!”挎着竹筐的男人六十來歲,深邃的目光裏明顯的一副黯然傷神。

    自知和滿倉點頭齊聲允諾着,卻並不認識面前的老頭。只是迫於老頭難得的一股子熱情,出於敬重的自然迴應罷了!

    “這是你二叔嗎?”自知低聲問青山。

    青山搖搖頭上下打量着這位年歲已高的老頭子。

    “叔,你認識劉景年嗎?”青山問老頭。一臉鄭重的模樣。

    “劉景年!你說的是劉把頭吧!認識,認識!”老頭兒低沉的聲音裏摻雜着絲絲的沙啞之聲。

    “那是我二叔!叔,你知道他在哪兒嗎?”青山欣喜着,急切的追問。

    “劉把頭,是個好人吶!哎!可惜,可惜了啊!”老頭搖搖頭終於不再說話。蹣跚着腳步將那挎在胳膊上的竹筐顛了顛接着道:“那劉把頭燒得一手好伙食,受苦受累的夥計們都喫得飽,沒幾個人不說他好話的......”話沒說完,老頭就搖着頭顫巍巍的進了內廚。

    “叔,我二叔人在哪兒!”青山急切的追問,隱隱的他的頭腦中似乎感觸到了一種不祥之兆的存在。面前的老頭遮遮掩掩的含糊其辭已經明顯的表明二叔出事了,而且出的是大事。

    “娃子啊!你二叔劉景年是個好人啊!這事兒呢,還要從去年年前的臘月二十三說起。你二叔一大早就接到你爹的信兒,一整天都樂呵呵的說是要進城看望哥哥。劉把頭手藝好,爲了見你爹,早早的就準備了燒酒豬頭肉。這一日喫過晌午飯,夥計們也都要各自回家過年了。劉把頭收拾完鍋碗瓢盆也準備進城過年。哦!對了,你是叫青山吧!”老頭子頓了頓盯着青山問。

    青山愣了一下點點頭。

    老頭接着道:“裏裏外外的收拾完,你二叔就提了準備好的年貨着急出門趕路。還專門換了一身新衣服。沿着鐵軌一直往前,走到東頭分叉處的時候就出事兒了!”講到這兒,老頭子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

    自知和青山靜靜的聽着,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打斷老頭說話。

    “鐵軌的分叉處,不知何時早有幾隻惡狗候在那兒。這惡狗兇殘,時常的神出鬼沒的禍害落單的行人。估計早都瞅見你二叔手上提着的豬頭肉了,就這樣一路跟隨者。你二叔驅趕了幾次,狗日的畜生愣是不緊不慢的跟着,就是不願離開。劉把頭一生氣趁那畜生不注意,順手撿了磚頭就丟了過去。那惡狗受了驚嚇,一溜煙的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老頭的眼睛裏似乎泛着一種難以描述的表情。

    “你二叔終於鬆了一口氣,繼續趕路。才往前走了不到百十步,就聽得前面有女人的叫喊聲。仔細一看,正是那害人的畜生在糾纏那抱了娃兒的女人。肉是小事,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娃兒不管吧!說時遲那時快,劉把頭連忙丟下手中的物品就衝了出去。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就這樣被搶了過去,那畜生怎能甘心呢!就在劉把頭阻攔着兩隻惡狗,眼見得那婦女孩子走遠了。就在這時,那惡狗突然繞到身後趁劉把頭不注意惡狠狠的撲了過去。一口就咬在了後脖子上,劉把頭瞬間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說到這兒,青山和自知早已是淚眼朦朧。

    “劉把頭沒有屈服,死死的護住了那一吊子豬頭肉。捂着脖子回到了站裏,沒說幾句話就嚥氣了!”老頭子淚眼模糊的昂起頭緊盯着窗外,彷彿看見了見義勇爲的劉把頭一般。

    “叔,我二叔留下什麼話了?”青山啜泣着,淚珠子就像露水珠子一般撲棱棱的滾落了下來。

    “他說......他說......說他侄兒會過來頂他的班的,他要給他侄兒留個鐵飯碗端着!”屋子裏頃刻間都沉浸在一種難以言語的哀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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