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六十三章 歡喜悲傷一家人
    龍柏神樹就這樣在一個漆黑的風雨交加的夜晚不知不覺的消失了。連那殘留得只剩下碗口大小的樹樁疤痕也被糊上了厚厚的一層黃泥巴。沒有人知道這場人與惡魔的爭鬥主角究竟是誰,就像面對黃全文的突然暴斃一般,充其量不過是痠痛之後的沉淪,時日一長,依舊我行我素的忙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莊稼活。

    祖祖輩輩一代又一代傳承下來的規矩向來如此,既然不能反抗也沒有反抗命運的餘地,那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把莊稼伺候好了,至少不會平白無故的餓了肚子......

    成三林卻不這樣想,看在老父親自知老漢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乾脆一狠心瞞着家裏人辭去了林場護林員的名頭。其實他的想法挺簡單,他不願像村子裏其他大多數的人一樣就這樣向生活低頭認命。說實話,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也明白,論資歷排輩無論如何這護林員的頭銜是流落不到他的頭上的。上頭在任命工作人員的時候,多多少少把他的家庭成分或者乾脆說把大哥二哥以及老父親這三個人考慮了進去......

    這不,大哥成大林愣是不明不白的被推舉成了村主任,儘管自個兒是一百八十個想不明白。但在以高家鎮鄉黨委領導進村組織召開了村民選舉大會之後的那個夜晚所發生的事兒,成三林至今依舊曆歷在目。大哥成大林當着全家人的面兒被自知老漢呵斥着跪在堂屋正中央,先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那吼叫聲簡直傳遍大半個巷子。連村東頭的狼狗都被驚得時不時的狂吠不止。

    不明白的還以爲自知老漢對突然免去自己生產隊隊長的事兒發脾氣,只有家裏人明白這是在給吊兒郎當一事無成的混混子成大林攤了一張大牌。

    常言道:“窮山惡水出刁民。”

    龜壽村這臨近秦嶺山北麓的小山村子,用通俗的話講,那簡直是提不上串的不毛之地。除了黨和政府誰又真正意義上在乎和關心過這個窮鄉僻壤的存在呢?

    村子裏紅色革命發祥地的歷史也是愈走愈遠。靠精神的力量禁錮人們的思想顯然已不再可能,自打國家經濟慢慢復甦,改革開放的號角一吹響。連年來,那些讀了幾年書的娃娃一出學校的大門,沒多久就出落成一個個二流子貨形象。淳樸自然的鄉俗民風被這些整日裏叫喊着新的文化潮流的傢伙弄得是雞犬不寧。

    男娃子,有留了偏分頭梳得油光閃亮的並且時不時的還要晃一晃,這還不打緊,時而還揚起嘴角“噓”的一聲吹得偏分頭兒那幾撮毛上下晃動的。眼神兒那個自戀,那個傲慢!瞧見的還真想忍不住給甩幾個大嘴巴子。

    也有見了女娃子老遠就將兩根手指頭塞進嘴裏,翹着舌頭把個口哨兒吹得震天響的......成大林就是這些人當中的頭頭,現在卻被公選成了村主任,接了他爹自知老漢的班。自知老漢會開到一半就氣呼呼的折身回了屋。

    待到冷靜下來的時候,自知老漢大抵參透了上面讓成大林這個二流子貨擔任如此重任的原因。眼下正是秋糧上繳入庫的關鍵節點,刁人還要刁人治。但無論怎樣,火車想要跑得快全部都靠車頭帶。別人怎麼樣咱管不着,自家的娃娃還是要自個兒好好的拾掇拾掇。省得一不小心走了彎路,想回天估計也無能爲力了!

    這就是自知老漢內心最真實的想法。難怪要劈頭蓋臉的先給臭罵了一頓,爾後又好不耐心的一通規勸。可憐天下老臣心啊!

    這是村主任成大林上任前的遭遇。

    現在來說說成二林,成二林出了學校的門就進了部隊大院,是貨真價實的進步青年。別看平日裏話不多,滿腦子裏可都是些忠軍報國的進步思想。這不當了十幾年的雷達兵,一轉業回來,直接就被鄉黨委任命爲了村支部書記。這倒也算根紅苗正,可是成大林......實在讓人費腦子。

    成三林有兩個哥哥,一個村主任一個村支書,這在旁人眼裏也算是皇親國戚一般的威風了。可他並不這樣認爲,他瞧不上大哥成大林,除了打架是一把好手外,整日裏遊手好閒的,一個農民,偏偏不務正業。糾集些不三不四的社會二流子時不時的在家裏白喫白喝,人送外號白狼。在成三林的眼裏,那簡直就是個白眼狼。成三林被他哥哥成大林暴揍過一頓,也還手了,沒打贏。便一直懷恨在心。

    二哥清高有學問,三林最敬重他,無奈倆人即便是打了照面也說不上幾句寒暄話。時日一長也便陌生了。

    奇怪的是,成二林對他哥哥成大林的態度卻出奇的與弟弟三林保持了一致。若不是一奶同胞的親生弟兄,除了長相都出奇的粗獷外還真看不出這仨竟是親弟兄。這該是多麼滑稽的事兒啊!

    但三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那就是都打心底裏驚懼老爹自知老漢。這或許與自知老漢傳奇的廚藝以及厚實穩重的爲人大有關聯吧!十里八鄉的,沒有人不稱讚自知老漢是個大好人的!老革命,爲人坦蕩。

    現在,成三林沒了工作,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麼。可是眼下最打緊的還是先要醫好老父親的病,儘管他住在靠前院的廈房裏,但依舊能清楚的聽到老父親整夜整夜的咳喘聲。那一吸一頓的難受勁兒,還真讓他擔心突然間緩不過氣兒來。

    畢竟三兄弟早已分房另住了,自知老漢出於對老三身體的擔憂,在家人的極力反對下強烈要求和老三住在一起。雖然他年紀大了,可能偶爾也能招致些小病消災,但畢竟他是每月有幾十塊錢退休工資的。別的不說,單憑這些工資也能貼補貼補老三的家用,也不至於日子過不到人前去。老三患過一種叫做“肝硬化”的富貴病,一不能亂喫;二不能幹體力活。老人家不幫襯着,誰還會管他!是個苦命的娃兒。

    現在,成老三陪伴在老父親的左右已經十來天了,不曾離開一步。兩個哥哥,老大讓兒媳端來過一大碗雞湯,油汪汪的,老漢實在咽不下,只看了一眼便分給了幾個孫子。老二讓屋裏的送來了一包黃油紙包裹了好幾層的粉面兒,老人用指頭蘸着呡了幾口粘得舌頭都打不了圈兒。老二媳婦見狀連忙打圓場。說是藕粉,爲了弄到這稀罕玩意兒老二是託了戰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這才蒐羅到這麼一丁點兒。

    藕粉也罷,麪粉也罷。總之,不合老人的口味都一文不值。自知老漢年紀大了這一病心思也跟着多了起來。在老二媳婦面前強忍着露出笑臉艱難的嚥了下去,老二媳婦一出門就搖手讓老三將那白花花的藕粉趕緊拿走,看着都反胃。

    一個人就這樣靜靜的躺在暗漆漆的火炕上望着頂棚被煙火繚繞得油汪汪的油紙板發呆。想到自個兒竟也淪落到而今連炕也不能下的地步,眼角不免浸出幾滴淚花兒來。

    成三狗是老人八個孫子裏面最心疼的一個,其他幾個無論長幼多多少少有點滑頭,要麼古靈精怪,要麼偷奸耍滑,要麼默不作聲一竿子下去半天也崩不出個屁兒來。倒是排行老六的三狗天生一副憨厚老實像,莫名的給人一種能靠得住的感覺。這娃兒勤快更重要的是實在。除了學習一塌糊塗而外,地裏的活那是看一遍就能會的主兒。

    在農家人的眼裏,這一點兒太難得了。就拿農家活最考驗人的犁地,揚場(揚麥)來說,旁的人可能二三十歲也摸不着門路,更有人種了一輩子地了還沒摸過犁把手。也有轉了沒幾圈便驚了耕牛滿地亂轉圈的......

    成三狗別看纔剛滿六歲,說來也怪,那耕牛就像認主兒似的竟然乖乖的在前面拉着犁耙走得筆直。把在一旁剛被自知老漢呵斥完的成老三也驚得是目瞪口呆。

    “狗日的就是個幹活的料麼!”成老三嘴裏謾罵着他這不爭氣的大兒子,心裏別提有多美了。

    就這樣,成三狗一個傍晚的功夫成了村子家喻戶曉的大能人。

    能歸能,但是學習偏偏弄不成。爲此,沒少被他爹收拾。打的多了,罵得多了,自然而然的也便皮了,那憨厚的臉頰上永遠掛着一副記喫不記打的傻瓜蛋子樣。

    成老三也懶得再去搭理他,誰讓自個兒有三個娃兒呢,還一個個的都是帶把兒的貨,一個靠不住還有倆。兩個靠不住還有另一個。偏偏不湊巧的是這個號稱活把式的老大現在竟斷了兩根手指頭,一想起這事兒成老三就將婆娘李雪芬恨得牙都癢癢。

    男娃子,弄成這個殘疾狀,別的咱先不說,關鍵是娃娃兒長大後要娶婆娘。哪家的大人又願意將好端端的姑娘嫁給十指都不健全的娃兒呢?

    這還不算,三個兒子裏面就數老三最白淨了。好端端的娃兒在沒有絲毫預兆的情況下竟然兩腿稀軟,連走路都看着艱難。

    、現在就剩下老二了,天生一副蔫兒吧唧的樣,別看不說話,一肚子都是讓人琢磨不透的花花腸子......

    成三林實在是厭惡極了現在的處境,可是他偏偏不認這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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