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一百零五章 新徵程夢想起航
    三狗懷着對學校無限的惆悵與眷戀不知不覺的進入了夢鄉。彷徨間,彷彿已經記不清學校的輪廓樣貌。幼小的心靈中所植根的那一抹悲傷縱使遠逝,但逃不掉那一記銘刻於心的印記。

    破舊的磚瓦窯到處堆滿了廢礫,卻熱火朝天的一番大有作爲的景象。一大早還涼風習習,這會兒灼熱的太陽彷彿就要焦灼人皮一樣刺拉拉的叮咬着脊背。

    成老三光着膀子,兒子成三狗也光着膀子。碼得整整齊齊的磚摞一眼望不到邊際。拉磚的人並不稀缺,叮噹作響的的碰撞咣咣噹當的車廂鐵皮摩擦聲刺耳煩亂。

    爺兒倆一個在車廂一個站在磚摞上,熟練的操縱着鋼鐵打製的磚夾子以傳遞的方式將磚摞上碼得整齊的磚塊齊整的碼進並不寬敞的鐵皮車廂內。裝車卸車是實打實的力氣活,烈日的烘烤下成老三都有些喫不消了。一瞥眼見三狗不知何時已光了膀子,豆大的汗滴兒密密麻麻的浸滿了前胸後背蠕動着滑落,額頭的溼透了短髮,臉上的跌落在磚塊上瞬間沒了蹤跡。整個上半身的浸出聚集一忽兒都齊刷刷的溜進褲腰裏。灰土布褲腰間是幹了又滴滴了又幹,一道道白花花的汗漬硬邦邦的像個鍋盔。

    “哎呀!你咋能脫了衣服嘛!”成老三情急之下匆忙喝止住埋頭苦幹的娃兒責備着。

    “你這曬下去還不褪一層皮嘛!”說話間將那緊攀在脖頸間的毛巾遞了上去。

    三狗憨笑着,他明白爹這是在心疼他。不知從何時他已是許久沒受到過爹這般殷切的關注了。心裏暖暖的,完全蓋過了掌心火辣辣的疼痛。

    照着計劃,原本三天的活兒,父子倆用了五天。三狗還是個娃兒,成老三心疼他,不敢使喚的太重,怕傷着娃兒。

    整個假期三狗就是這般在幫襯着父親賣苦力的充實中度過的。人瘦了一圈不說,但黑不溜秋的結實着。手上的繭子生了又破破了再生,硬邦邦的沒了知覺。勞動的樂趣就在於充實並快樂着,能爲這個家庭出點力,三狗感到自己就沒白活!

    三狗的快樂還並不源於此,在這四十多天同爹形影的親密接觸中,他深深地體會到了父親的不易。受過冷眼,受過飢餓,當一塊浸着油香的白麪餅子擺在面前的時候父親樂得就像個孩子一樣,不住的使了眼色讓他將那無盡的汗水換來戰利品繳獲。三狗是個男娃子,幹着出力的活兒。主家大都不敢小瞧了他,每頓飯的餐桌上都會像對打父親一樣丟下一包未拆封的菸捲。三狗不抽菸,但欣然接受,主家一轉身就悄然的塞進爹的手中。父親樂呵着,三狗也樂呵着。父親不知道三狗爲何而樂,三狗同樣不知父親樂是爲何。

    苦日子總有盡頭的時候,三狗樂的是享受到了成年人的待遇。而當工錢一結清,父親總會在空曠無人的場地裏將主駕駛位讓給三狗,自個兒擠進一側狹窄的鋼筋鐵板焊接的副駕駛位。讓盡情的轟着油門過一把信馬由繮的癮。

    三狗喜歡並享受着這風馳電掣般的感覺,父親呢,則坐在一側打了下手幫忙探路,一面抹了口水動作表情都極度誇張的點着還沒揣熱的工資。父親礙於面子在主家面前從不點鈔,賬算清了給多少就一股腦兒揣進口袋,沒人了這才一遍一遍的點起來。有少給的,他咒罵上幾聲,多給的再有活計就少收點給退了回去。

    現在卸完這最後一車磚,明兒個三狗就要背了書包到鎮上報名去了。去的正是父親口口聲聲引以爲傲的母校——高家鎮柳東中學。柳東中學是全鎮出了名的高等學堂,也是多少莊稼人一輩子駐足四望的夢想殿堂。

    人有悲歡離合,多少農家娃兒在應試教育的高壓下,在家庭沉重的負擔下早早的收攏了前進的腳步迴歸農家。用莊稼人的話說“能認個字不睜眼瞎就行了!”一聲哀長的嘆息,嘆息的並不是娃娃兒的不爭氣,是真真切切的難以言喻的拮据。

    唸書就像大浪淘沙,經得起顛簸敲打的才能修成正果,而那些浮躁或是磕絆過多的縱然一身本領也終將難逃粉身碎骨以及被浪潮淹沒的處境。三狗很清楚,在全村五六個娃兒中脫穎而出的,並不因爲自個兒有多麼的出衆,而是女老師那靈機一動躲閃不及的耳光將他打了清醒。這一巴掌抽走了他一身自由散漫吊兒郎當的習性,也是這一巴掌讓他信守了規矩摒棄了身上一切的惡習。宋先生說的對:“離開了他,離開了甘河子村小可沒人慣着他們!”

    三狗算是幸運的,一同起早貪黑的娃兒中接到報名通知的,也只有他同那九龍先生的孫子龍小明兩個。胖墩兒,龍大炮,黃曉升......對了,還有豔榮姐!這些從小一起陪他長大的夥伴兒,竟一個個的石沉大海了!三狗的心裏別提多難過了!

    父親特意的爲三狗置換了一口嶄新的搪瓷缸子,母親也從頭到腳的給新添了一身嶄新的衣服。穿着母親親手縫製的衣裳揹着父親親自置辦的搪瓷缸子,三狗依依不捨的登上了父親的三輪車,含着眼淚同這些夥伴依依惜別。

    堂屋條桌上左鄰右舍送來的雞蛋,掛麪,以及其他日用品擺滿了檯面。三狗一個也沒帶,獨獨的挑選了一隻大紅色的乾糧袋。這可是豔榮親手爲她準備的,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偷食了豔榮姐的乾糧,害得她落下個“書年不成,飯量大的增慫(厲害)”的罵名。

    父親親自送他去的鎮中,十多裏的下坡路沒多大功夫就到了!

    “進了鎮中勤快點機靈點,好好再努力一把考個好成績後半輩子就輕鬆了!”成老三在身後叮嚀着娃兒。

    “屋裏頭的活兒有我在呢!不要操心,把書念好纔是正經......”嘴裏嘮叨着再遞給娃兒一疊折卷的毛角票。

    “我就不進去了,聽先生話!啊!......對了,你的大名——成三軍,你爺起的,後來說嫌太大,嘮叨着改,人沒了。得閒我找公家幫你改了,叫成大軍,就是要大!”父親本已轉身上車,又招呼着歪着身子叮嚀着,臨了罵了一聲“狗日的!”帶着難言的喜悅揚長而去了!

    除卻六一兒童節走丟的那次,這是三狗第二次從父親手中接到的盤纏。上回是八毛,這回是厚厚的一卷。人多眼雜三狗不敢拆開看,小心翼翼的揣進貼身的口袋匆忙的擠進了熙熙嚷嚷的人羣。

    鎮中是全鎮唯一的一棟磚混結構的三層大樓房,不遠處的政府大院才幾排常見的木瓦房!說富麗堂皇一點兒也不爲過。教學樓南北朝向,從東往西一字排開,一眼望不到頭。正中間樓梯口兩邊高大青翠的雪松就像兩具威嚴的守護神一樣直刷刷的挺立於此。樹梢已經沒過屋頂,枝葉茂盛,遮得大半個前院一片清寧。

    寬闊的水泥道直通樓前兩側各十來步遠的兩層教工樓,無論寬窄,路沿間統一栽植了齊腰高的長青灌木,修剪的棱角分明。靠牆有綠樹紅花,乒乓球,鞦韆架,學生宿舍樓......這一切似曾相識但又顯得格外的親切陌生。靠中央的升旗臺前,他同龍大炮曾經就被罰站在此。一切彷彿就在眼前,一切已經久遠......

    初一年級的教室都在一樓,並不難找。歡迎新同學的醒目條幅總會令人無比的驕傲。懷着敬畏忌憚以及對未知世界的好奇,三狗很快的就來到了教室門前。心裏默唸着:“新的征程,新的起點!”深吸一口氣跨進了前門。已有十多名同學找好了座位,說笑着擦洗着桌椅。

    “大概他們都熟識吧!”三狗心裏想着環視了室內一週,悄悄的擠進了後門口那一張空位。

    他實在沒有勇氣提醒自個兒坐到前排去,那兒應是優等生的座位!他不是,心裏很清楚,自個兒能擠進這般高深莫測的學府純屬黑暗中的渾水摸魚。

    “渾水摸魚!”他不僅抿嘴一笑,也只能這般的評價自己。好在無論如何總是摸到了,那門口鮮紅的名冊上“成三軍”的名字清清楚楚!摸到了就死不放手要格外的珍惜!三狗暗自發誓。轉念間“成大軍”的名字又縈繞在耳前!

    他該怎麼給老師說呢!點名的時候肯定點的是紅紙上的名字!三狗犯難了!

    “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三狗心裏爭鬥的厲害,撲騰撲騰的彷彿要走上從來都未曾登上的領獎臺一樣......

    果不其然,老師一進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點名。

    “成三軍!......成三軍!!......成三軍!!!......”一連串的,成三軍的名字被叫喊了好幾次。同學們好奇的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點名的老師更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三狗神遊般的掃一眼齊刷刷的投向他的目光,眼睛裏充滿了無盡的驚慌。

    “哎!......不......到!!!”羞赧的低下頭終於起身了。

    “你就是成三軍!”老師一臉質疑的發問,似乎不大相信自個兒的眼睛。

    “嗯......不!我是成大軍......”三狗剛應承下一轉眼的功夫就話音一轉否認了!

    老師的臉色明顯的漲紅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惱怒。

    “老師,是成大軍!三軍是他爺取的名,不用了!”突然窗外傳來一聲低沉的男中音,三狗一擡頭正是面色黝黑渾身散發着一股子黃土氣息的父親。父親瞪大着眼珠子,指了指三狗,彷彿在無聲的責備着他。

    “噢!”老師點點頭示意三狗坐下!於是劃掉的三字旁寫上了一個大。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