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終是青春激揚夢紛飛
    歐陽雨姍謝絕了老婦人的好意,叮囑司機劉叔叔找了陰涼的樹蔭處等待。獨自一人朝着老人所指的西場方向而去。巷道是坑窪不平的土路,但結實而鋥亮,在這條堅硬無比的土質路面上成大軍不知來來往往的走了多少回了。現在,她第一次踏上他一直走來走去的疙瘩路內心是一種難掩的喜悅與惆悵。

    她不知道成大軍究竟住在什麼地方,一排排參差不齊又幾近坍塌破敗的土坯泥巴牆就這樣遮遮掩掩的羅列在並不寬敞的巷道兩旁。半腳來深的水溝裏全是落葉以及雜塵,更有牛羊等牲畜隨意的喫食排泄。小羊羔子呆萌可愛,機靈鬼一樣的蹦跳着左跳右躥。小牛犢見有生人靠近,匆忙的依偎在老牛的裏側眨巴着圓溜溜的大眼珠兒還靜靜地發呆呢!

    炊煙裊裊,好一派天然的無拘無束的自然王國。

    有人從巷西扛着農具緩緩走來,來者正是忙活了老半天還沒喫上一口飯食的牛初三。他像老牛一樣膚色黝黑,滿臉的紋路里都是難掩的憋屈。兒子牛得利說是回屋取水去了,半晌的工夫又不知野到哪兒去了,連個人影兒也沒看到。他實在飢渴難耐候的難受,就趴在渠沿上伸長了脖頸兒咕嘟咕嘟的飽飲了幾嗓子。嗆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一擡頭見幾個娃兒正在上游像泥鰍一樣鑽在水窩裏仰躺着影影綽綽的上下起伏。也難怪滿口滿嗓子眼兒都是沙子柴火渣兒。

    “叔,成大軍家住在哪兒?”歐陽雨姍小心翼翼的上前攔路問詢。

    “成大軍!不是成老三家的崽娃子嗎!”牛初三瞪大眼珠兒一劃拉馬上就有了答案。“呶,前面青磚門樓中間的一戶就是。門牆上寫着磨面的就是。”他稍作停留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面前的洋娃娃,一臉的疑惑。

    成家門戶緊閉,門上掛着一把鏽跡斑斑但一眼就能分辨出幽黑的銅鎖。歐陽雨姍沒想到苦苦的追尋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她信步往西,溢滿渠沿的清水泂泂的急流涌動着。站在村西簡易的小石橋西望,眼前豁然開朗,逃脫了樹木蔥蘢的陰鬱,眼界彷彿頃刻間寬敞了許多。在一家挨着一家的田野麥場間,人流穿梭,歡笑聲,娃兒的嬉鬧聲。一片勃勃生機的農忙景象。

    日頭已然西沉,露出半截子說是霞光又不是霞光的亮光,山風舒緩着就從南山徐徐兒來,吹在焦慮的人身上涼颼颼的格外舒暢。

    在衆多的忙碌不堪的人羣中她似乎發覺了成大軍的模樣兒。遠遠的在星星斑斑的晚霞的隱耀下,他光着膀子正駕駛着一輛看似嶄新的農用車拖拽着厚實而又似乎極爲靈動的石碌碡在偌大的麥場上挨家挨戶的轉着圈子碾麥。霞光的隱耀下,他的形象竟是那般的突兀高大。

    麥場邊總有人圍攏着要把即將出場的車子擋進自家的麥場,成大軍太煩忙了,她又怎麼好意思驚擾到他呢?

    在金燦燦明晃晃的晚霞之下,歐陽雨姍不知呆立着凝望了多久。她依依不捨的轉身就要離去,突然她決定,要參加明天的畢業典禮,她匆忙的拉攏了從身邊一閃而過的年輕娃兒,“你好,能不能幫我捎個話!”歐陽雨姍眨巴着眼睛近乎乞求似的注目凝望着他。

    少年羞澀的沉下腦袋,點頭應承了。

    “你能不能告訴成大軍,就說有個姓歐陽的同學要他明天去一趟學校。”

    “嗯!”少年一轉身就逃離似的遠去了。山裏的娃娃兒誰又正眼瞅過這般標緻而又洋氣的姑娘呢!

    歐陽雨姍算是找對人了,光着膀子疾馳而去的不是旁人,正是成大軍的三弟成彥軍。彥字用的不好,柔弱得像個姑娘。成家就缺少像歐陽雨姍這般溫文爾雅卻又楚楚動人的姑娘。

    成彥軍小成大軍四歲,過了這個漫長的暑假該讀初中了。他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不善言談卻極其的有主見。他這會兒是從甘河子麥地裏一路跑來通知大哥成大軍趕緊去拉麥的。一地的麥攏橫七豎八的擺放着,若是夜裏落了雨,麻煩就大了。

    歐陽雨姍實在無心驚擾這一派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在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她再次的加深了對成大軍這位並不是很瞭解的同學的印象。

    人生的道路有千萬條,成大軍他屬於這兒,這兒也需要他這般拿得起放得下的後生。只是,他擁有着一顆常人所沒有的矜持與執着。理想是一種怎樣可怕的力量呢?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在繁忙的閒暇之際成大軍斜倚在麥場的草垛上聚精會神的翻越一本本厚實的文學作品。他的臉色是暗淡還是沉鬱喜悅......

    “哥,有人捎話讓你明天去學校!”成彥軍一直沒有搭上話兒,在成大軍終於消停下來將車子緩緩地停在水渠一側的時候匆忙的趕了過去。大哥成大軍提着水桶這是要給柴油機加水了,小小的年紀早已懂得了最起碼的機械維護的原理。生活把人逼成了這樣,並不是因爲什麼天資的聰慧。

    “趕緊加水拉麥!”成大軍一面洗臉一面近乎命令似的提醒着站在渠沿上的三弟。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意。

    一天的忙碌終於在顆粒歸倉後消停了。龜壽村的夜再次的恢復了以往的死寂,雞鴨鵝等家禽以及長久的犬吠聲終於消歇了。它們又何嘗不忙碌呢。

    顯然已是到了後半夜,麥場上偶爾一兩聲沉浸在喜悅中的竊竊私語都能劃破長空充盈耳際。人們疲倦極了,一得空趟下來歇息就要先安頓好明兒個一早的搶收程序。虎口奪食的關口,可千萬別一變臉給蒙上一場瓢潑的暴雨......

    “哥,有人捎話讓你明天去一趟學校!”成彥軍恍惚中突然又想到那姑娘一臉誠摯的目光。受人之託他不得不再次的叮嚀着。

    “誰嘛?他們家麥子收完了!”成大軍顯然有點兒不耐煩,一整日的體力勞動顯然令他倍感疲倦,儘管睡不着,但就想靜靜的躺着凝望着浩瀚的星空無盡的遐想。沒有人懂他在沉思什麼,頭腦一片兒空白,他自己又怎麼知曉是誰讓他去的學校。

    “一個女的,說是你同學,愛去不去!”成彥軍二次碰釘子了,他厭惡大哥總是待小孩一樣的待他。

    “女的!”成大軍實在難以想象歐陽雨姍會在畢業之際來一趟這般破落不堪的地方,按照三弟的說法,她在西渠上是站了許久纔在一片柔和的霞光中轉身離去的。她來了竟然沒有喊叫他一聲!成大軍空落落的內心不免有點兒失落。

    好在二日一早是下地割麥的活計,也不在乎多一攏少一攏的,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收不完。成大軍起了個大早,安頓好一切就匆忙的朝着鎮中而去了。如果蒼天垂憐這將是他與歐陽雨姍最後的一次見面,悲憐之情油然而生。奔跑的腳步似乎愈加的急切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晚到了一步。距離實在太遠了,靠着兩條腿趕路哪有什麼風馳電掣般的速度!畢業的二零零二屆畢業生的歡送儀式已經過半,燥熱的伏熱天氣迫使一切室外活動都不得不提前了。成大軍的突然出現着實是整個初三(1)班的畢業生始料未及的,同學們在散場之後異常熱情的交換禮品同他打着招呼。他何曾受過這般的優待呢?簡直有點兒受寵若驚。

    歐陽雨姍還是一如既往的扎着長長的馬尾辮,輕輕遮挽着的髮髻上白色的頭花髮夾似乎更加的醒目明亮了。成大軍終於沒能鼓起勇氣同她說上一句那怕是道別的話。他婉言謝絕了幾位好友誠摯的邀請,家裏太忙了,父親又在醫院,校外的聚會就只能遺憾的回絕了。他默默地坐在原本屬於自個兒的座位上,緊盯着那似乎羽化重生的頭花髮夾,彷彿一眨眼的功夫這朵皎潔靚麗的翩翩蝴蝶兒就能瞬間離去。

    圍攏着她的同學一個個滿臉笑意的悄然離去了,現在教室裏就只剩下她,青諾言,成大軍三個人了。青諾言似乎並不歡迎他的突然歸隊,並沒有想要離去的意思。眼看着室外燥熱的暑氣步步緊逼,這種毫無由頭的僵持在成大軍看來似乎已經毫無意義。他默然的起身,將凳子輕輕的放了回去。再次的回望了那舞姿翩翩異常沉靜的頭花髮夾一眼,一轉身就急速的直奔後操場而去。

    在一片驕狂的豔陽裏,他的心在滴着血滴。別了,該是向一切話別了。他的內心在無聲的哭泣着,淚眼已經浸溼了整個前胸後背。

    他不敢回眼再凝望那空曠的操場一眼,這兒似乎同他永遠的都不再有任何的關係。歐陽雨姍走了,她是帶着成大軍所有狂妄而又矜持的靈魂走的。沒有了靈魂的成大軍還是人嗎?只是一具會呼吸的軀體!

    他擡頭竭力的睜眼凝望那幾乎能將他吞噬了的日光,日光愈加的凜冽了,和着一股股的暖風將他渾身的汗漬蒸融了,霧騰騰的呈現出豆大的水珠子在黝黑的臉上......

    “成大軍!”身後突然有人叫他。

    成大軍一轉身,青諾言熟悉而又鬱憤的臉龐就呈現在眼前了。

    “雨姍姐讓轉交給你的,她說,你必須回到家裏才能看。”青諾言手裏緊握着一個潔白的信封,信封鼓鼓的不知裝了多少男女之間的難言之隱。完成了歐陽雨姍的囑託後,她也不動聲色的原路返回了。成大軍看得清楚青諾言在背過身去的那一刻抹了一把眼淚。他很清楚她的眼淚是爲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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