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從神遊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勉強地笑了笑,“之前你回來的匆忙,又不曾找叔母要人,晴光就一直留在鳳鸞殿內,今日叔母將人給你送回來。”
“區區一個奴婢還用不着勞煩皇后的大駕,”程蕙心面無表情,“只需打發人來說一聲就好,二孃自會派人去領回來。”
碰了個硬釘子的皇后奇異般的不生氣,反倒有些愧疚的心裏在作祟,“不過是順便罷了,今日叔母過來還是爲了八孃的事情。”
提到八公主的名字,程蕙心纔像是有了幾分精氣神,眼神自然的飄向一旁正偷偷望着自己的八公主。
侯嬤嬤見皇后如此架勢心中自是暗喜,原本來之前她一直勸皇后向程蕙心低頭,說上幾句軟化,可皇后根本就沒當回事。
她雖然不知道皇后是爲什麼改變主意,可中宮的面子自是要保全的,就讓正殿內的宮女、內侍都出去。
得到程蕙心示意眼神的李嬤嬤也跟着一併出去,轉眼間殿內就只剩下三人。
“八娘,你來之前不是一直說想和蕙姐姐一起,還不快去打招呼。”
皇后皺眉催促着,看着八公主遲疑地站在原地,小臉露出像是渴望又剋制的表情,心下有些不耐起來。
“八娘,還不快去。”
聽着皇后開始變得嚴厲的語氣,程蕙心出聲打斷,“皇后娘娘不必如此,八娘想做什麼都由她的心意,她開心纔是最重要的。”
發覺出程蕙心口中加重的開心,皇后也不知想到什麼神色有些微妙。
一時之間氣氛頗爲怪異,有種尷尬又尖銳的感覺橫在兩人之間。
程蕙心坐了一會,見皇后還是不說話,忍不住開始趕人,“若無其他事,還恕二孃無法再繼續招待了。”
全天下能夠懟陛下和驅趕她這個皇后的,也就程蕙心了。
皇后嘆息了一聲,心驀地鬆了下來,程蕙心這脾氣說起來還是她慣的,也是她縱的,她有什麼要跟着犟氣的。
“二孃,”她喚了一聲,“百獸園的事情叔母之前並未知情,更不知你叔父竟然......”
剩下的話當着八公主的面說出來並不好皇后也收住了,她又道:“那日你走的急,回了寢宮也沒打發人來說,叔母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差點就派人去尋了,結果天色將明時,你叔父派人說了事,本宮才明白。”
“陛下氣得很,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叔母也是夾在中間左右爲難,”皇后扯着羅帕擦了擦沒有水意的眼角,“前幾日叔母聽到你違抗陛下的命令,偷偷給那質子物用,當時就想過來尋你一趟,可一直不得空。”
“今日你少不得要聽叔母一言,那凌雲遮不......”
“叔母若是想說這些,今日就請回把。”
程蕙心聽着皇后彎彎繞繞的扯了好些東西,結果對於八公主的事情就是一直推脫,拿昭帝做藉口,後面的不用聽就知道肯定是對凌雲遮的污衊,她一點都沒興趣。
之前和皇后保持着和諧的表面關係,一是因爲她被梅貴妃針對,加之早就被定性爲皇后一派,當時爲了不能太過突兀就只能順着路先和皇后假情假意。
誰知不知道是不是她飈演技過了頭,昭帝之前還挺冷淡的,結果後面像是磕了藥一樣,露骨的眼神半點都不曾掩飾,叫她起了一聲的雞皮疙瘩。
既然之前做的是無用功,現下的梅貴妃又不復之前的盛寵,昭帝像是對梅家有了許多猜忌,在宮裏她自然也就不需要依靠皇后,加之減少去鳳鸞殿,就是減少和昭帝的碰面。
最主要,程蕙心擔心這個無腦的皇后娘娘會在某一天萌發了想弄死她的心情。
雖然她覺得皇后應該早就有這個心思了。
被打斷的皇后有一瞬間的卡殼,準備好的一肚子話也都噎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
她對外裝出禮佛、修身養性的模樣都是假的,其實氣性比誰都大,不過是在太后的調教下學會僞裝,可是功夫不到家。
心裏氣得狠了,臉上強壓出來的笑也像是透着一分猙獰,“二孃,叔母都是爲你好,你真的要爲了八孃的事傷了多年來的感情,”
聽着皇后的話,八公主不安地縮了縮身子,敏感的她輕易的從中聽出透着脅迫的話。
“叔母,”程蕙心聲音沉重又含着淡淡的失望,“自小我就在你膝下長大,對你一直都是敬愛、甚至我曾經幻想過,若是我的生母還健在,她會像你一般溫柔、對我無條件的寵溺,更給我無微不至的關懷,甚至我希望長大後的我能夠成爲像叔母那樣優秀的娘子。”
“所以我才更難以接受叔母變成和我想象中不一樣的人,那樣的叔母不是我一直仰望的人。”
程蕙心灼灼地盯着皇后,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彷彿她一直在仰望的發着光芒的大樹早就倒塌,心中的信念也滅了光,只殘留下淺薄的一點溫情,少的可憐。
皇后啞然,心底油然而生起一種羞愧和自己都不曾發現的失落,舌尖苦得發麻,臉皮更像是被人用耳光狠狠扇過一般,火辣辣的。
在二孃的心中她是如此光輝又明亮,甚至可以是稱之爲榜樣的存在。
可她做了什麼,無視八孃的苦難,一心想操縱二孃的姻緣博得利益,甚至連做錯了事都不想承認,百般推拖着。
她徹底毀了在二孃心中的樣子,那樣美好的一面。
把八娘帶走的二孃不是對她生氣,是失望,失望她一直賴以信任、品格光輝的叔母變成如此不負責任又沒有擔當的人。
這些,她爲什麼一直以來都沒有發現。
皇后近乎是有些落荒而逃的帶着侯嬤嬤回了鳳鸞殿,連八公主都忘記帶上。
程蕙心這番剖心的話對她打擊太大了。
李嬤嬤見着那波人匆匆離去,再瞧瞧抱着八公主逗樂的程蕙心,問道:“皇后娘娘這是怎麼了?”
怎麼連走的這麼匆忙!
程蕙心擡起頭,想了想,“可能是急着去茅房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