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來的下人出入於小花廳和廚房,食物的香氣在廳內飄散,府內衆人落座。
程國公環視一圈,桌上衆人神色各異,太君老神安在,國公夫人母女自那件事情之後頗爲沒臉很是安分,皆是低頭做不語狀,今日的程涵涵卻是笑着迎上他微冷的目光,一貫的嬌弱無害。
他垂下眸,“用飯吧。”
程蕙心還是不在。
自她回府之後就從未來過正廳用飯,都是單獨在小院子裏。
廳內只餘下碗筷碰撞的聲響,氣氛有些怪異。
“國忠,”許太君將漱口的茶盅放回漆盤裏,眼皮子耷拉着,“跟我來。”
準備離開的程國公腳步一頓,沒什麼表情的跟上。
等到許太君和程國公的身影消失在氈簾之後,程涵涵動作快速又不失優雅地放下碗筷,“夫人,我喫好了,先告退了。”
國公夫人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眼神都沒給一個。
程涵涵也不需要她的迴應,轉身就朝安寧堂的方向去,眉眼間難得透出點興奮,腳步很是急促。
留下來的柳姨娘自是知道她是去做什麼,拿着筷子的手指繃得緊緊,眼裏似是有水光。
她明白程涵涵的行爲並不是嫌棄自己這個身爲姨娘的孃親,只是爲了日後能夠得償所願的嫁給心上人,同時也是爲了她能夠在府中體面點,不過再被夫人打壓。
可說不難受那是假的。
哪個母親會願意自己的女兒記在別的女人名下,就算是個已過逝多年的人。
“將三娘記在丁盈名下?”
面對程國公皺眉的表情,許太君把自己的盤算說了出來。
程涵涵戀慕季玉澤的事情,府裏哪個不知曉,許太君更是再清楚不過,不過小女兒家總是害羞的,每次她打趣時總是彆扭着不說話罷了。
可言談之間卻總是流露出對庶女身份的自卑和自棄,說是配不上武王世子。
也是,武王世子何等的身份,就算是公主那也是娶得起的,就算只是妾室的身份也輪不到國公府一個小小庶女。
程涵涵這麼多年陪伴在許太君膝下,是最乖順不過的,許太君自然是要爲她做打算。
將程涵涵記在丁盈名下是許太君想出來的主意。
一來全了程涵涵這麼多年在她身邊盡孝的情義,二來記在丁盈的名下程涵涵雖然不能算是正經的嫡女,可說出去也好聽,多來了一份體面。
再來有了嫡女的身份,不能奢望武王世子正妻的身份,可到底比起庶女的身份來說要好聽,要是再由程國公出面,說不得側妃之位也是能攀附的上。
程國公久久不言語,許太君又道:“柳姨娘那你也不必擔心,她自是願意的,爲人父母總是希望子女能夠更好。”
許太君這是幫程涵涵全都盤算清楚了,可見並不是突發奇想。
可一切前提是程國公同意將程涵涵記到丁盈的名下,以嫡女的身份。
程國公猶豫,不提遠在邊陲的大郎是否同意,就說眼下居住在府中的二孃又怎麼會接受程涵涵記在自己母親名下。
“此事,還需斟酌一番。”
他沒有全然否決讓在窗外偷聽的程涵涵鬆了一口氣。
許太君點頭,“這是自然,”話一轉,“不過你留在京中的日子到底不長,三娘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要是能在這之前定下來自是更好。”
許太君用茶蓋浮去茶沫,淡淡道:“三娘,進來吧。”
“祖母,”程涵涵長睫輕垂,眉眼顯得極爲無辜且柔弱,“三娘失禮了。”
“你是個心思聰慧的,能猜到我也不意外,”許太君招手,撫摸着依戀靠在自己膝蓋邊上的程涵涵。
“你陪伴在我身邊多年,我自是要爲你的將來做打算,”許太君嘆氣,“可惜青娘對你們母子過於苛刻,不然我也不用大費周折的尋你父親,直接做主將你記在青孃的名下,倒也省事。”
國公夫人對柳姨娘母女一直看不順眼,不僅各種苛扣她們院中的月例更是日日讓柳姨娘站規矩,言語上的輕諷更是不少。
誰讓這院裏的姨娘裏,只有柳姨娘後無孃家可靠,可謂是孤苦無依,加之她性子軟弱,遇事總是不敢吭聲。
軟弱沒有換來國公夫人的停手,反而因爲她好欺負而變本加厲。
柳姨娘的日子在程涵涵抱上許太君的大腿之後好過了許多。
程涵涵一向在許太君面前乖巧聽話,就算心裏恨極了國公夫人也不嚼舌根去說當家主母的話,因此在許太君感慨時也是安安靜靜的,只是輕抿的脣角讓她瞧起來更是可憐。
許太心疼道:“那武王世子咱們未必能高攀的上,不過由祖母出面,覓個高官之子,日後的福也是享不盡。”
武王愛子如命的名聲早就在京中傳遍,但凡季玉澤有絲毫的不願意就算程國公出面也那是無用,因此許太君並不抱希望。
靠在許太君膝上的腦袋動了動,聲音彷彿託付着全然的信任,“三娘一切都聽祖母的。”
“好,祖母定然會替你安排好所有。”
程涵涵應了一聲,可長髮之下眼眸之中的不甘和野心在閃動。
什麼高官之子,什麼好人家,那些哪裏能比得上地位超然、甚至連皇家都重視的武王府。
祖母口口聲聲替她安排,爲她好,其實還不是話裏有話的勸着她放棄季玉澤。
真疼她的話,就算以死相逼也該求得父親去向武王府開這個口,說到底不過因爲她的母親是姨娘,不盡心罷了。
她要是像程蕙心那般嫡女出身、又有着郡主的封號,又何伏低做小的來討好祖母。
大大方方的向季玉澤表明心意,甚至一句話就可以讓父親爲她去武王府,一切都不是難事。
出身一直都是程涵涵痛恨的地方,只有想到程蕙心在得知自己成爲她名義上真正的姐姐之後,那副震驚的模樣,程涵涵才覺心裏好受點。
“祖母,父親真的會答應讓我記在丁夫人名下嗎?”
“我聽說過大哥哥很是尊重丁夫人,之前就爲了行第的事情鬧過,父親要是爲難的話我也會難受。”
她揣揣不安的話換來許太君自得的回答,“不過是記名,你父親雖然爲難可到底不會駁回我的面子。”
“至於大郎,”想到這個極爲又主見的孫子,許太君臉上的皺紋又深了許多,“他如今還遠在邊陲,又怎麼會知道此事。”
到時就算他回來知道了這事,木已成舟,也無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