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媚繼續道：
“妾身遠離家鄉，沒有母家照拂，難免勢弱，若有個三長兩短的，母家也不及支援，姜側妃，您說是麼？”
姜蘭愣了一下，不知蘇媚爲何突然轉頭嗟嘆自己，見秋菊在一邊朝凌波閣方向略指了一指，心中立即明白過來，她段青絲不也是身處異鄉嗎？自己未必沒有勝算！
她嘴角噙着笑意，道：
“既如此，蘇淑人便打一個頭陣，也好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又過了四五日，姜蘭一直等着，卻沒見蘇媚有任何動靜，心裏不免有些焦躁，秋菊忙勸慰道：
“主子不必着急，在府內動手可不容易，那麼多雙眼睛都盯着呢，主子只管耐心等，奴婢瞧着那蘇淑人是個有手段的，來日方長，咱們且瞧着。”
到了去凌波閣請安這一日，諸院姬妾們齊聚一堂。
烏鸞給大家備的是玫瑰茶。
大郢氣候不宜種植玫瑰，這東西也只有南昭每年進貢後在皇宮內能嚐到，據說美容養顏益氣活血，最適合女子飲用。
上次烏鸞聽姐姐烏鳳說起，公主覺得玫瑰香茗有些苦，便不愛喝了，她便拿出來待客，每一盞中還多放了一勺蜜糖。
姬妾丫環之中，有五十人需放出府，段青絲給每人備了一份禮，又說了些場面話，大意是希望各人出嫁後，在雲州好好侍奉夫君，若夫君掙得功名，她們也將誥命加身，短短几句說得衆姝熱血沸騰心馳神往。
錢庶妃第二杯玫瑰香茗下肚，忽覺腹痛難忍，情不自禁抓住椅子的扶手，指節泛白，孫清芷見狀，嚇了一跳，忙放下茶盞，正要小聲詢問，另一側坐在下首的周淑人“咕咚”一聲栽倒在地，已經暈了過去。
這一下異變突生，衆人都驚住了。
再過片刻，又有三四人軟倒，嘔吐聲此起彼落，場面混亂不堪極爲不雅。
陳一錦立即站起身，正要開口，纔想起來自己已經是三把手了，忙湊近段青絲，悄聲說了幾句。
段青絲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故，有些慌亂，一張小臉忽紅忽白，幾息間已鎮靜如常，又聽陳一錦在旁提點，忙沉着冷靜地安排起來。
周淑人被安置在榻上，別的姬妾開始灌水催吐，等張府醫及醫女們趕到，局面早已得到了控制。那邊已有人去稟告了燕王，趙致震怒，一臉寒霜身冒戾氣地到了凌波閣，見段青絲無任何異狀，這纔將心放了回去，又見張府醫已經慢條斯理給周氏施完針，他便知道她性命無礙了。
接下來，便調查中毒的來源。
服侍周淑人的是一個年紀略大的丫環，她說，周淑人身子不好，早起更無胃口，除喝了半盞玫瑰香茗，滴水未進。
張府醫又問了其他苦主，便得出了結論，向燕王稟道：
“殿下，有毒的是玫瑰香茗。”
烏鸞聞言，又急又怒，喝了一聲：“胡說！你不要血口噴人——”
段青絲揮手製止烏鸞，此時，烏鳳進來了，身後跟着一個小丫環，手中端着剩餘的玫瑰花幹及蜜罐子，段青絲溫言道：
“有勞張老驗看。”
張府醫忙稱不敢，經過一番仔細勘驗，覆命道是蜜糖之中混有夾竹桃花蜜。
錢婭腹中仍隱隱作痛，煩悶欲嘔，語氣不善地質問：
“敢問王妃，不知妾身等人所犯何錯，王妃居然想要了我們的性命？！”
趙致臉色一沉，擊案喝止道：
“放肆！”
“錢庶妃慎言！”張府醫正色道，“夾竹桃又名柳葉桃，樹汁及樹葉有大毒，且味極苦，而花蜜稀少，毒性也最輕，略有苦味，即便喫下一小罐純蜜，也無性命之憂，何況是摻在百花蜜之中且被水稀釋了，其毒性更不可與枝葉相比。”
錢婭氣得面色通紅，撲通一聲屈膝跪下，仰頭哀切道：
“殿下，今日若不是張府醫起死回生，周淑人必定性命不保，雖說咱們都是侍妾，性命在主母手中，但好歹也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請殿下徹查此事！”
“求殿下徹查，也好讓咱們明白，究竟是哪裏做錯了，要受這般處罰！”
趙致正要開口，另一側的李庶妃也跪了下來，雖然什麼話都沒有說，意思卻清楚得很。
陳一錦自然是抱緊王妃段氏的大腿，恭身道：
“殿下，下毒之人心思慎密，知曉王妃喜甜食，居然在花蜜中下毒暗害，真是其心可誅防不勝防，請殿下揪出此人，給王妃一個交代。”
算你機靈！
趙致老懷安慰，順着陳一錦的話語：
“陳側妃言之有理，本王必定不會讓王妃受委屈！”說罷轉頭瞧了瞧段青絲，見她蹙眉若有所思，上前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以示寬慰，道，“此事交由陳側妃調查處置。”
“慢！”一個女聲悠悠響起，正是側妃姜蘭，“同是側妃，妾身願爲殿下分憂。“
人越多，水越渾，趙致下意識便想拒絕，再一想她背後的姜皇后，終是點頭同意了。
姜蘭在趙致沒來之前就已經和蘇媚通過眼神交流過，心中明白這事和蘇氏有關，可她爲何事先不來報備一下，搞得在場有份喝茶的都中了毒？現在見殿下要讓陳側妃查案，便忙不迭地搶過這個差事，開始問詢相關人等。
烏鳳躬身道：
“回姜側妃，蜜糖是府內的份例，由陳側妃着人統一派到各個院子，王妃大婚後第二日便送來了，做了兩次杏仁糕，泡了一次玫瑰香茗，王妃嘗着苦，便不再用了，今日用了些，剩下的便都在這裏了。”
姜蘭神色冷冷地道：
“照這麼看來，這毒若不是陳側妃使人下的，便是凌波閣自己人所爲了，畢竟，外人怎麼能進得了王妃的院子？何況還是喫食這麼重要的東西？“
衆人一陣沉默。
陳一錦心中暗道不妙，蜂蜜耐儲存，一直放在庫房內，用小瓷罐裝着，每罐約七八兩，當時她將鑰匙和對牌交給管事丫環如意親自取來又送到凌波閣，除了如意和烏鳳幾個，確實沒什麼其他人經手，即便被端着蜂蜜罐的小丫頭動了手腳，那葳蕤院也脫不開罪名。
這時，一名姓柳的姨娘突然說道：
“稟姜側妃，賤妾幼時，家中養過蜂，陳側妃身邊的如意曾向賤妾打聽過夾竹桃花蜜，這東西十分難得，賤妾也不知哪裏有賣，便如實回了如意。”
“你胡說八道！”如意臉色漲紅，替自己分辯，“回姜側妃，那日是柳姨娘來找奴婢，說想借一罐蜜糖做點心，因姨娘沒有資格用蜜糖，只能用品相一般的紅糖，奴婢便一口回絕，並未向她打聽什麼夾竹桃花蜜。“
然而，又有一名姨娘出來替柳姨娘作證，指證如意。
陳一錦看着這兩個人，心裏若有所思。
這兩個姨娘是昔芳小築有名的刺兒頭，以前自己可沒少磋磨她們，如今，估摸着可以放出府去嫁人了，臨走前便想着坑自己一把。
果然，聽蘇媚在一旁幫腔：
“既然雙方各執一詞，不妨派人去如意的房裏搜一搜，便真相大白了。”
衆人看向趙致，他思忖片刻，點了點頭。
陳一錦的心沉了下去。
姜蘭立即向趙致借了兩個婆子去搜如意的房間，不多時，婆子們便拿着東西回來覆命，說是在如意的牀底發現裝有夾竹桃花蜜的小瓷瓶。
“如意，人證物證在此，還不老實交代，誰指使你乾的？！“姜蘭怒目而視。
如意撲通一聲跪伏在地，淚流了滿臉，大聲喊冤，蘇媚撇了撇嘴，道：
“奴婢就是奴婢，骨頭賤，不打便不招。”
段青絲一驚，陳側妃輔佐自己管理後宅，盡心盡力，連身邊最得用的如意都送過來了，外人看如意是葳蕤院陳側妃的，實際上，她已經是凌波閣的人了。
今日，若是讓人打瞭如意，她這個王妃也不用當了。
“誰敢？！“段青絲一字一頓，目光涼涼地掃了一眼衆人，”奴婢也是人，受不了刑屈打成招，胡亂攀咬，又當如何？“
“王妃言之有理。“趙致忙蹦出來給她撐腰，”今日只管問案論責，不得動用刑罰。姜側妃，你繼續吧。“
我還繼續個屁！姜蘭一陣氣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