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姐姐早,這些衣裳是我的,昨夜被受傷的刺客弄污了,剛巧咱們主子來了月信,不小心臟了被褥,我正要拿去洗呢。”
青鸞道:“不必洗了,王妃吩咐下來,昨晚鬧了刺客,怕庵裏不安全,便決定今日回府,早膳後,王妃會安排慧明大師給趙庶妃誦經,請你家主子和韋淑人一同去呢,你這會子洗了被褥衣裳,回去時溼淋淋的怎麼帶上?”
段青絲見陳一錦出來,便將來意向她再說明了。
大雄寶殿中。
慧明大師誦經已畢,朝跪在蒲團上的三人打了一個稽千便退了下去。
段青絲未起身,另外兩人不敢異動,陳一錦揉了揉膝蓋,昨晚沒有睡好,現在又跪了小半個時辰,膝蓋痠疼得很,正待開口問詢,耳旁聽段青絲緩緩地道:
“韋淑人,佛前不可打誑語,且趙庶妃的牌位就在供桌上,你老實說,趙氏究竟是怎麼死的?”
韋仙兒一怔,下意識便想辯駁,轉念一想,顧左右而言他,回道:
“奴婢斗膽敢問王妃,爲何非要糾結於趙氏的死因?”
“本王妃既已嫁給殿下,便是夫妻一體榮辱與共,殿下在朝中行事如何輪不到本王妃置喙,但家宅後院的事情不論大小,均是本王妃職責所在,雖不知趙氏爲何非死不可,但瞭解前因後果,防患於未然,如此才能襄助於殿下,略盡綿薄之力,使其無後顧之憂。
其二,陳側妃一直心存愧疚寢食難安,總認爲是她安排趙氏來庵堂才令其喪命,而你是知曉內情的,本王妃覺得,趙氏死得蹊蹺,你欠陳側妃一個合理的解釋。佛曰:天道輪迴,有因有果,你就是她的那個繫鈴人。
還有,本王妃的旨意你既然有質疑,便也說明在你心中,從未真心當本王妃是主子,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本王妃向你解釋分明,若有下次,你便不必再出現在本王妃面前效力了。”
段青絲聲音清冷,卻如雷霆貫耳,震得兩人都心中忐忑神情各異。
韋仙兒攥緊拳頭心念電轉,大殿之中一時間悄無聲息針落可聞。
她擦了額角的冷汗,一咬牙,低頭道:
“啓稟王妃,殿下疑心趙氏乃他國細作,奴婢奉命監視趙氏並見機行事,那日陳側妃計劃來靜慈庵,奴婢本想裝病避過,前往趙氏的院子查找證據,奈何陳側妃不準,奴婢怕趙氏出府會向什麼人遞出情報,於是在半路上趁着賊人突襲車隊時,奴婢故意隔開了趙氏的丫環阿朱,周淑人嚇暈之後,阿朱顧不上趙氏,奴婢便用車廂內的石塊砸死了她。後來,奴婢確實在趙氏的身上,找到了殿下放在書房之中被她盜走的密信的拓本。”
陳一錦聽到這樣的真相,簡直是目瞪口呆。
殿下的後院可真是亂啊!
良久,段青絲輕聲道:
“既然證據確鑿無從抵賴,那便是死有餘辜了,你若是肯早說,本王妃又何必爲了這個細作來作法事超度她?罷了,都起來罷。”
三人起了身,段青絲轉過身來,微垂着眼簾,神情看不出喜怒。
陳一錦心裏有點發虛,今天才覺得這個王妃雖然年輕,但目光如炬洞察秋毫,似乎任何事情都瞞不住她的慧眼,想到昨天夜裏那個絡腮鬍子在她房中療傷還睡了半晚上,血跡甚至蹭在她的牀單上,她哄吉祥說是來了月信,但這個段青絲,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想着想着,她又鬱悶了,我是救死扶傷,又不是偷了姦夫,我心虛幹什麼?人家韋仙兒殺人像殺雞一樣眼睛都不眨,還理直氣壯得很,她都不虛我虛什麼?
她想到這些,立即覺得腰也不彎了,背也不馱了,也敢大喘氣了。
“韋淑人,你附耳過來,本王妃有一件事情吩咐你回府後去做,你身手好,你辦事我放心。“段青絲招了招手,將韋仙兒叫到跟前,在她耳旁小聲交代完畢,示意她先告退。
大殿中只剩下段陳二人。
段青絲垂着眼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良久,終於道:
“陳側妃,昨夜你留宿了一個陌生男人……“
陳一錦嚇了一跳,不是這樣的,你聽我狡辯,呸……是解釋:“王妃恕罪,那人以吉祥的性命相挾,且他凶神惡煞孔武有力,妾身貪生怕死不敢反抗,這纔不得不妥協退讓,王妃明鑑,他只是睡了小半宿,天剛矇矇亮就不辭而別了,咱們什麼也沒幹,真的,王妃,您可千萬不要想差了呀!“
段青絲聞言倒是笑了,嗔道:“你急什麼,本王妃只是想問一句,吉祥是否可靠,你要知道,若被外人知曉,你便只有死路一條,可千萬要小心謹慎。“
陳一錦捂着撲通撲通直跳的小心臟,慚愧地道:“多謝王妃掛懷,吉祥一直暈着,並未發覺有人去而復返。都怪妾身思慮不周行事莽撞,若是連累了殿下或燕王府,妾身真是萬死難辭。“
“罷了,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段青絲顯然不打算再深究。
陳一錦摸不準段氏到底想做什麼,只得顧左右而言其他:
“王妃,剛纔韋氏問的事,妾身倒是另有一疑問,請王妃不吝賜教。”
“說來聽聽。”
“趙庶妃的真正死因,敢問王妃是怎麼知道的?”
段青絲朝殿門處走了幾步,這纔開口:
“趙氏死亡的經過,本王妃分別問了你和韋氏,她朝我隱瞞了裝病的事實,自然是爲了隱瞞更重要的祕密,其二,趙氏與韋氏、周氏共乘,再加趙氏的一個婢女,爲何周氏嚇昏之後是阿朱去伺候?因爲阿朱與周氏同坐一側,而且是被人故意安排,方便自己下手,其三,你向本王妃描述過,趙氏是石塊砸破頭部腦漿迸裂而死,傷口是方形挫裂傷,深淺一致,這顯然不符合高處落石的砸痕,倒是像身旁有人撿到石塊砸上去的,這麼看來,只有韋氏最爲可疑了。
還有,趙氏死了,阿朱護主不力理應陪葬,陳側妃你求了情,殿下便答允了,你覺得,像殿下這樣的人,會爲了區區側妃的請求就輕易饒她性命?所以本王妃認爲,殿下必定是知曉來龍去脈的,處罰阿朱卻留她一命,不過是爲了敲打她罷了。”
陳一錦簡直要瘋了,這個段氏不會也是穿來的吧?
她正一臉震驚之色時,又聽段青絲笑道:
“其實還有一條,本王妃在南昭曾聽說,英王的一名趙姓副將曾身受重傷,就是禮部司務趙大人家的大公子,趙副將與趙氏兄妹情深,當時,趙大人派人去邊關探望時,趙氏也混在其中,後被趙副將差人送回,而在回京途中,據說西夏人曾派細作前往刺探,趙氏安全回京,不久之後又被納入殿下府中,至於這個趙氏的身份,是不是真正的趙家小姐,那可就難說了。”
原來如此!
陳一錦匪夷所思地瞧着段青絲,南昭的公主不會都這麼厲害吧,還是說,正因爲她厲害,才被當作和親的首選?她來大郢只是和親嗎?
段青絲伸手握住陳一錦,笑顏如花,道:
“陳側妃,本王妃是和親公主,背井離鄉在異國求生存,你既是本王妃的良師益友,又與本王妃一同伺候殿下,姐妹情深,目前爲止,你我身處一同戰線,雖然本王妃還不知道你究竟所求爲何,但你若肯說,而本王妃又能做到的,我必定會全力相幫。”
對於段氏誠心實意的拉攏聯合,陳一錦有些疑惑,自己這個半吊子,人不聰明絕頂、貌不傾國傾城,身份地位更比她南昭公主燕王正妃低了不是一點點,有什麼能耐讓她看重?
哎喲,難道是被我的人格魅力給征服了?
陳一錦想破了頭也沒有答案,索性不想了。
段青絲領着陳一錦出了大殿,又補充道,“再過一會子,殿下就要到了,你趕緊去收拾收拾,如果覺得沒住夠,下次再來就行。”
她半捂着脣,眼中是掩飾不住的促狹與戲謔。
陳一錦俏皮地朝段氏做了一個鬼臉,笑嘻嘻地跑開了。
在回府的馬車上,陳一錦看趙致還騎着馬,不像是體病虛弱的樣子,段青絲嫁來快兩個月了,兩人還沒有正式合牀,也不知道趙致對這嘴邊的熟鴨子急不急,照她看來,燕王夫妻圓房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