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若偶爾晨起臨鏡自照,只是發覺鬢角的髮根隱約可見霜色,眼角,已有細膩纏綿的細紋橫亙其上。茯若不禁對着身邊的安尚儀悽然笑道:“如今本宮才真真覺得自己開始老了,興許再過些時日,本宮回滿頭白髮也未可知啊。”
安尚儀只是笑着回道:“皇后娘娘切勿擔憂,依着奴婢看着,娘娘多半隻是太過於傷心了。且這些時日,皇后娘娘膳食亦未多用,每每宮女們呈了膳食上來,皇后娘娘只用了幾口便撤了下去。飲食不佳,加之皇后娘娘爲了太子爺的親事,日夜懸心,怎能不見白髮呢”
詢這些時日多事宿在玉璃宮中,宮中皆知皇后與皇貴妃分庭抗禮,然而,如今,茯若也不得不承認,鳳儀宮的明媚到底是不如永安宮了。
乾元二十年七月,京中已有數月未曾降雨,詢爲此倒是頗爲焦心,朝中大臣多有上奏請求詢前往行宮祈福降雨。詢思之再三,倒是允了此事。唯有一事,讓朝中大臣議論紛紛,詢此番出宮祈福,照着祖制,原是應有皇后與之同行,而詢卻帶着玉璃前往。對外只是宣稱皇后宋氏身子不適,不便遠行。
茯若得知了此事,只悄然一笑,目光幽幽如一息燭火:“這樣的涼薄之事,本宮也不是頭一回遇着了,且說他心裏何曾真心把本宮看做皇后,且又出了歐陽泰之事,皇上嘴上說着相信本宮其實還不是生了疑心。多半張氏又在他耳邊吹了不少的枕邊風。”
一旁的仁貴妃苦笑道:“娘娘到底看淡些,原先歐陽大人的官職如今給了禧皇貴妃的族人了。只怕不過多日,整個朝廷便都是她張氏的天下了。”
過了三日,詢正式帶着玉璃出宮,臨走前夜,詢倒是來了鳳儀宮陪茯若用晚膳,二人似乎倒是又生分了許多,詢亦未開口提及歐陽泰之事,只是寡淡着語氣,隨口叮囑了茯若幾句要好生打理六宮,有言語如今乃是暑熱天氣,未免嬪妃中了暑熱,問安等瑣事倒是可以免了,且又要注意侍奉昭惠太后。一番話下來皆是如此。茯若冷冷淡淡的回了幾句。
只是說了這許多事,詢才淡淡道了句:“似乎這些時日,皇后的心裏很是不好受”
茯若只含笑道:“皇上多慮了,臣妾這些時日左不過是在憂心六宮事務罷了,且如今溶兒也一天天大了,擇選太子妃之事非同小可,便是昭惠太后亦是問了臣妾數次,臣妾思之再三,倒是覺得棘手了。”
詢只頷首道:“朕說的可不是此事朕相信皇后心裏有數。”
茯若不禁笑意輕綻:“臣妾已向皇上表明瞭臣妾的決心,且不論旁的,便是他的毒酒也是臣妾親自遞給她的。莫非皇上還是不肯相信臣妾麼”
詢只輕輕頷首,眉心微動,怒氣便不自覺的溢出,“朕聞得皇后此言,到似乎有些怨懟之意,皇后到底是朕的妻子,且朕寵幸旁人乃是朕的事情,若是皇后因此而生妒,便是皇后的過錯了。”
茯若不禁愕然道:“怎會臣妾何時有過嫉妒後宮嬪妃的舉動,且不論皇上一向算是雨露均沾。後宮之中倒也並未有過多的爭風喫醋之事。”
詢的眼色有有冷冽的怒色:“皇后的心思到底不只朕一人。皇后心裏或許還在怨恨昔年朕的過錯。”
茯若不禁大驚失色,只是俯下身道:“皇上明鑑,臣妾從未對皇上有過怨懟之意,還望皇上相信臣妾。”
詢的面色陰沉如晦,只起身向外,一言不發。寶帶入內將茯若攙扶起,安尚儀亦是上前來照應一二,寶帶道了句:“皇后娘娘到底要仔細啊,以免皇上當真對娘娘生了怒意,若是如此一來,
茯若冷笑側首道:“本宮早已熟知皇上的性子,眼下本宮且要到底示弱些,不論如何都要先熬過這一陣子纔好。”
安尚儀道:“皇貴妃張氏想必是忌憚皇后娘娘所甄選的太子妃人選不合她的心意,故而纔在皇上面前數次離間,怕是要讓皇上與皇后失了信任纔是。如此一來,太子妃選誰家的女子,便是皇貴妃的主意了。”
茯若只意味深長的一笑:“太子妃乃是未來的國母,皇貴妃她自然是要緊緊攥在自己手上的,若是選了本宮這邊的人。怕是往後皇貴妃心裏頭有的添堵,既是如此,倒不如皇貴妃先行裁奪了纔好。”
安尚儀及寶帶垂首退下,茯若拿起一口水煙,緩緩吐納了幾口,在煙霧繚繞中神色倒是甚爲安詳。
興許是入了夏且又接連不下雨,長樂宮原本枝繁葉茂的大樹倒是顯得蕭條破敗了些,便是宮外種植的鮮花,都是顯得有些幾分褪色。茯若行到門前,只是對着看門的小宮女道:“宮外的話倒是破敗了,且去吩咐了花匠前來打理一二纔好,太后娘娘素來是看重這些的。”
那小宮女只是唯唯諾諾的去了,嚴尚儀迎了出來,只是躬身福了福:“皇后娘娘來了,太后娘娘正在裏頭看書呢”
茯若入了內殿,只是照常給昭惠太后問安。
昭惠太后只溫和道:“皇后請起。”
茯若的語氣頗有自傷之意:“如今皇上帶了張氏出巡,本宮想着在鳳儀宮裏頭悶着倒也是無聊,倒不如來長樂宮陪皇太后說說話,倒是盡了臣妾的本分。”
昭惠太后兩鬢似乎已是花白了許多,便是眼角眉梢的皺紋,也比之茯若初入宮闈之時要多出了許多。她只淡淡道:“張氏那狐媚子倒是會來事,哀家聽人說,她已在和皇上說起光州傅氏的女兒的身世,想必她定是看上了她家的女兒,想着給她兒子娶回來,爲防着咱們插手,她自然是要先讓皇帝與皇后生分的。如此一來,太子妃選誰,可算全是她一人的主意了。便是哀家也不能置喙一二了。”
茯若只是神色沉靜,道:“臣妾無能,一輩子都不得皇上的心意。否則有怎會讓旁人三言兩語便叫皇上對臣妾生了疑心”
昭惠太后頷首道:“御膳房的事兒,哀家已全然擺平了,只是尋個時機嫁禍到永安宮去就是了。這樣也好,拿着清漪的性命來換張氏,便是皇帝得知了,也定然會覺得張氏不克恕了。”
茯若心下震了一下,只是淡淡道:“只怕皇上不信,若是不能一舉除了張氏,往後便真真是要難做了。”
昭惠太后輕嘆道:“單單這一件事自然是不行的,咱們眼下且要蟄伏起來,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只要在她兒子登基之前除了張氏便好了。”
茯若只是點頭道:“怕是未到那一日,臣妾與太后便先被張氏算計了,且臣妾已被她算計過一次了。”
昭惠太后神態冷漠,冷聲道:“歐陽泰那件事,皇后做的倒是很是利落。難爲他思慕了皇后這些年,皇后竟也忍心。”
茯若深深凝眸,道:“臣妾是皇后,旁人對臣妾的真心只會害了臣妾,且皇上已然對臣妾生疑,若是臣妾不自保,難道要臣妾被廢黜後位,讓張氏成了後宮之主,難道昭惠太后便能心安麼”
昭惠太后冷哼一聲,道:“很好,皇后的果斷決絕倒是比旁的女子好的多,便是哀家亦不得不佩服皇后了。”
茯若緩緩道了句:“還望皇太后好歹留心,斷斷不可放過那張氏,臣妾的一生已被她斷送。要她死,臣妾才能甘心。”
昭惠太后漫不經心的一笑:“這個自然,哀家當年對純獻皇貴妃也是這個心思,只是如今的張氏,可比昔年的純獻皇貴妃要難對付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