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一切他已早有準備。

    之前銀蛇探清了山莊裏傅絕幾人暗自挖通的密道,而姜晨早在歸莊的路上,其實已經與南豐接上線了。

    依着歐陽克的記憶來看,這個南豐,最喜愛謀定而後動,但是偏偏有些俠客才死守的那種意氣。昔日受歐陽鋒恩惠,所以他必然沒有與林成兩人同路。南豐是五大主事中勢力較爲弱小的一個,他十分愛惜麟羽。歐陽鋒沒有回來,僅是歐陽克的能力還不能得他信任,因爲他怕輕易站在歐陽克這邊,暴露了自己,到時候他數年隱忍都將化成灰燼了。所以他最可能選擇中立,先觀望風向。

    這個人還沒進白駝山莊之時曾有個妹妹栽在了傅長手裏,可惜一直有傅絕擋着,他經歷數年爬上的主事位置根本毫無用處,才一直隱忍不發。

    姜晨結果了傅長那一日,叫銀子送了根手指頭到他房中,他收了這份大禮,無所顧忌了,自然也站在姜晨這邊。

    至於白象林成,姜晨雖然料到傅絕必然會對他們出手,但他的人去的還是晚了一步,沒能趕急,這兩人癱在地上已然中毒了。

    作爲支持姜晨的人,鬼都能想到是誰害的。

    但是衆人還是不動聲色,白風領命悄悄散了百毒丹下去,算是拉回來這些人一條性命。

    白象連夜做出瞭解藥,提到傅絕時,已然咬牙切齒。

    兩主事將計就計裝作中招,引蛇出洞。姜晨本以爲以傅絕的腦子,暗探們沒了消息,怎麼也該懷疑懷疑,不上這種順風順水的當,結果那個人信以爲真,大約是太相信他的了。

    也許是姜晨太高估他的智商了。

    這是一步險棋,因爲在此期間出了任何小的差錯姜晨的性命就可能沒了。待白象將解藥分了下去,衆人都沒敢原地多留,趕忙去找了姜晨。所幸趕上了,雖然趕不趕上對於姜晨來說並無區別。

    姜晨三日都未踏出院門一步,每每醒來,坐在院中,就是一日。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也沒有之前那樣想過。一個人坐在那裏,身上的孤寂,讓見者難過。

    是因爲腿嗎還是因爲血

    白風覺得,兩者都有。也許還有更深的原因,他不曾表露。

    這一場變故,山莊死的人物有些多,山下的管事也都要重新安排了。

    他終於想起來還有後續事情在等着處理,在趙氏的催促下,下了白駝山。

    趙氏見他終於動了,也是鬆了口氣。在這個風雨飄搖之際,最適合立威,做的好了,以後整個白駝山莊都是他的,只是他的。

    “啊少主在房裏那麼久,終於出來了。”白月跟在身後,悄聲對白風耳語。

    “也許是”白風頓了頓,嘆了一口氣,卻沒有說出那後半句話。

    山腳下的小鎮上,路過定居借住的旅人商人是沒有被這事變影響的。

    孩子們舉着風車唱着童謠從姜晨身邊走過。“善既是惡,惡也是善。生既是死,死亦是生山腳下,山頂上,有善有惡,有生有死”簡單的幾句話,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稚嫩的童音讓人心裏一空,又是一緊。

    像個魔咒一樣直直砸到人心裏。

    他的目光落到這些懵懂的面龐上,停住了腳。

    白風詫異道,“少主。”

    他沒有回答這一問,反而轉過身問這些總角幼兒,“誰教你們的”

    被問道的小童與他相對,不自覺就倒退了一步,結結巴巴道,“一個過路的小和尚”

    過路之人,終究只會路過而已。

    姜晨沒有再問。

    生既是死,死亦是生。

    那麼

    何謂生何謂死

    像他這般,在睜開眼睛之時,能看到陽光的,能算是生嗎

    夜半,他不能入睡,心裏也找不到明確的答案。窗外的寒風吹過,涼意入骨。

    在三千世界遊蕩,哪怕與萬人敵對,讓他能撐下來的,模糊的,願望。

    能不能回到原地。

    即使可能性渺茫到讓人發笑。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而姜晨只是姜晨罷了。

    姜晨只是姜晨。

    他閉着眼睛,思緒混亂。

    也許是死過的人,對於鮮活的世界,抱有的想法總與生人不同。他已經無法感受到曾經的光落在身上的安寧了,麻木的心,感知不到何爲真的快樂。

    或者,他不想去感知他人的喜樂。

    他總是不斷的想到,他感知的一切的本該屬於誰。而被強行延長的陌生的生命,順帶他們的一堆令人厭惡的失敗結果的後續追殺。

    明明是生,卻面對着死。

    這就是宿命嗎

    “這,就是宿命嗎”

    宿命

    他低笑了聲。

    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鮮活的生命,只有姜晨是死而復生的冰冷的孤魂。

    從哪裏聽過,對生死之事毫無執念的人,是因爲還沒有經歷過真正絕望的別離。

    姜晨應該是有執念的,他死了不止一次,卻莫名的還活在世間。他也經歷過已經數不清的別離。

    可是,是什麼執念

    是因爲,還記掛着生,記掛着從前嗎

    還是,只是因爲不想簡單的死去。

    無論是玄霄還是帝辛,樹妖還是正木。

    凡與人相遇,最終免不了生死之隔。真正死去的人已經忘記了所有的一切,只有活着的人,才能體

    會到孤寂的生。

    直到最後,無論仇敵還是同盟,都要埋入黃土。

    他又有了新的身份,也帶着一世一世的沉重的枷鎖。

    姜晨,這兩個字,就足以禁錮他的一切。

    是絕不可能掙脫也不會選擇掙脫的枷鎖。

    若是這兩字讓他最後毀滅,那也是應該的吧。姜晨,他心甘情願,因爲只有這纔是他。

    其他的東西要他死,都不配。

    他伸手打開了窗戶,外面的寒風和黑夜混合着。

    又下雨了嗎

    冰冷的水滴從窗外打進來,落在臉上,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黑沉沉的瞳孔裏反射不出一絲光亮。

    面前那一片黑暗讓人辨不清方向。

    何謂生何謂死

    像他這般,在睜開眼睛之時,好像,也看不到光。

    黃沙飛揚的沙漠裏,兩隊駱駝悠悠的踏出了腳印。

    叮鈴叮鈴

    駝鈴悠揚,傳響在這片炙熱的沙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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