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聽了那一曲, 得了原主記憶。才發現原主體內之前的內力沒有散盡,只是如今,實力也折了大半了。
在一次又一次輪迴中,他不太敢於觸碰那些記憶。記憶中的音容依然熟悉, 可是那些人其實已化作塵煙。他卻是在以另一種身份,連同一份虛無的, 他自己都快分不得真假的記憶長活。
再無人識他, 識他卻又是他人。
世事早已經變遷,他以爲自己還是姜晨。
望着水中有些扭曲的腿,他的神色漸漸晦暗難測。
熱氣升騰起來。
姜晨撈起了水中漂着的長髮,怔了一會。
這麼多年,他似乎從沒有掌握古代這束髮技能
從前都是一個法訣解決,如今倒是件難事了。
踏上陸地第一天就接連碰到武眠風和穆念慈, 也不知前方還有什麼事情等着。
他思索着, 原主真真切切的仇人不算多但是架不住他有一個對歐陽克外的人情商直線下降攻擊指數提高屬性的真親叔。
歐陽鋒在中原這麼多年,朋友沒交幾個,仇人一抓一大把。
黃藥師幾人暫且不提。這五個似友似敵, 關係難說。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哥倆好, 什麼時候上殺手。
他幾乎全身都沉在水下,就冒了一個頭在水面外。在荒島海上過了大半月野人一樣的生活, 實在是叫姜晨爲難了。
他有一點潔癖, 因曾經戰場上沐血而過。
許久, 泡到皮膚都起了皺皮, 他才覺得心裏好過了些。
歐陽鋒要去華山論劍,到時候恐怕免不得碰到黃蓉郭靖幾人。
姜晨轉眼間,就想了幾個應對之策。至於現下要不要給黃蓉那幾人找點事情做
他閉目正凝神認真考慮,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道破空之聲。
姜晨面色一凜,睜開了眼睛,“誰”
他隨手撈過衣衫披在身上,借力從木盆中飛出,帶起嘩啦一片水花。幾乎只是一剎那而已,他已經落在離窗不遠的木椅上,扭過頭去,不遠的木窗縫隙爬出來一條指頭粗細的銀色。
許久靜默
一時只能聽到他髮梢的水滴落在地面,發出幾不可聞的嗒嗒聲響。
“砰砰克兒,出了何事可是有危險”姜晨房中異動傳來的一瞬間,歐陽鋒哐打開自己的門衝到他房門前,急道。
姜晨望了門口一眼,“無事。”
歐陽鋒聽他聲音正常,放下心來。
房中。
“嘶~”
紅色的蛇信在它口中吞吐。
姜晨對着那條蛇,“來找誰的”
銀蛇支起了身體,警惕地望着他。
“嘶~”
姜晨竟然莫名其妙明白了它的意思,他用內力烘乾了頭髮,坐在椅子上,指了指隔壁歐陽鋒那間房子,“那你走錯了。旁邊那一間裏纔是養蛇專業戶”
銀蛇盤起身子,微微縮了縮身子,姜晨還以爲它要離開了,沒料想它猛然衝他衝過來,動作迅速,如破空閃電一般,簡直令人稱奇。
但姜晨卻是沒那個心情稱奇的,他面色霎時冷了下來,兩指微合要掐死這蛇,卻不成想它臨空繞了一下,盤在姜晨手腕上,規規矩矩的。
若不是姜晨能感受到手腕冰涼,它這樣一動不動,恐怕會被以爲是個形狀獨特的手環。
“想跟着我”
他話音一落,那蛇頭擡了擡。
“回頭不死就成。”姜晨幽幽道。歐陽克隨了歐陽鋒,常年與毒蛇爲伍,對於它們的性子也頗爲了解。看它動作,對於歐陽克倒是沒什麼惡意。
這蛇頗有靈性,也不知怎麼養的,按理來說,這裏不該出現這樣的蛇。它要跟着姜晨,恐怕是歐陽克身上,有什麼特別的吸引到它了。
姜晨理了理衣衫,放下袖子蓋住它,也不管它是不是懂,緩緩說了一句,“最好聽話。”
手上的蛇十分人性化的抖了抖。
他將一切收拾妥當了,喚道,“小二,進來收拾了。”
他們收了錢財,這會兒倒是動作利落,將木盆很快擡了出去。
姜晨關上門,拿出來一張白紙,提筆依着腦海中的輪椅繪製。
若只是曾經的姜晨來,不一定能繪出這椅子的結構,但是,就在之前,武眠風座下那椅子在他眼裏也被分解的差不多了。上一輩子他的物理學的還不錯,稍微改改大約能做出來。
他坐在窗前的木桌上,看到外面街道柳葉紛飛,緩緩在紙面上落下最後一筆。
轉眼一夜過去。
“克兒,我找人來爲你看看”
他接連敲了幾聲,姜晨指尖一扣,一道風聲掠起,門後的木閂咔噠打開。“進。”
歐陽鋒推門迎進來,“克兒,昨晚休息的可好”
姜晨點了點頭。
歐陽鋒就扯過身後一串大小大夫,喝道,“快給我侄兒好好看着”
姜晨看着幾人表情,就知他們此行絕非心甘情願,十之八九是被歐陽鋒威脅來的。
可是,看模樣這些人也就只是這鎮上看個傷寒感冒的而已,姜晨不覺得他們有用。
歐陽鋒只是不願放過什麼希望罷了。他被逼得急了。
既然他要看,那就看吧。如果這能稱得上是對他一種寬慰的話。
但凡那些人瞧過姜晨腿傷的模樣,都忙不迭說自己醫術不精無能爲力。
接二連三如此,歐陽鋒就開始遷怒了,要殺了郎中,被姜晨攔住了。
歐陽鋒蹙眉道,“克兒,你何時這樣你竟半分也不傷心”
姜晨看他神色頗爲懷疑,卻沒有半分慌亂,接了一句,“不是還有命在”
歐陽鋒登時沒有時間懷疑了,心頭一痛,“克兒你可是怨我”
“”
“我沒有護好你”他嘴脣顫抖着,“才才讓克兒遭此大變啊”
他唯一的兒子,卻成了這般模樣。
偏生是天災,叫他想報仇也無人可循。
姜晨面前望着這頭髮斑白的老人,良久,心頭一嘆,人常說西毒歐陽鋒手段狠辣冷漠無情。
可是,他最大的弱點,怕就是歐陽克了吧。
曾經的姜晨也有這樣令人感懷的親人在,但是他卻死了。
他望着歐陽鋒,許久許久,低頭垂眸,身側指尖不自覺都掐緊了,刺痛讓他從這樣莫名其妙的感懷和期待中清醒了些。
他是姜晨,但面前,此人的兒子叫歐陽克。
許多時間以來,他的每一次輪迴,都稱得上是直面一次新的死亡。原主早已經衆叛親離。姜晨總是汲汲營營,才得以在命運之輪下得了一線生機。但每一次,都不斷爲罪孽再犯下罪孽。直到手上血跡斑斑。
他藉由原主的身子活下來,殺了所有威脅他的人,幾乎與所有人對立。這般境況下,能這樣關心原主的人,近乎爲零。
無論關心也好,怨恨也罷,那都與姜晨隔了一具皮囊。這個名字,永遠只能是另一個名字底下的陰影。
一個遊蕩在世間的孤魂野鬼,只知從哪裏來,卻不知往哪裏去。
如何有牽絆。也不該有牽絆。
沉默良久,他真的是實實在在嘆了口氣,“學藝不精的時候,死傷在所難免。叔叔不必自責,此事與你無關。”
卻猛然想起來歐陽克對黃蓉說的話,“別這麼大聲,給叔叔聽到了,他可放你不過。我早知道啦,死在你的手裏,我一點也不怨。”當真是個無怨無悔的癡情好男兒啊只是若他知道後來親爹被黃蓉幫着郭靖折騰瘋了,會做何想法。是黃蓉重要,還是歐陽鋒重要。
歐陽鋒詫道,“克兒,你做甚麼笑”
姜晨脣角微彎,扭頭衝那幾個被掠來的郎中道,“出去吧。”
“叔叔可是還練九陰真經”
歐陽鋒道,“不錯。這乃是天下第一功法,如何不練。”
姜晨的語氣就如昔日歐陽克那般,“之前與您失散,機緣巧合下那艘船上的一個姬人”
歐陽鋒按着自家侄兒脾性,立刻聯想到了一些不該聯想的事,老臉難得一紅,“你若是看上了,合該早早告訴叔叔,我便爲你留着,不會憑她給老叫化殉葬了。”
看來歐陽克在歐陽鋒心裏,脾氣也就這樣了。
姜晨沉默了一瞬,全當什麼事也沒覺察,“聽那姬人說,她路過郭靖房門時,聽到黃蓉教他改了真經內容。”
歐陽鋒面色一沉,“此話當真”
姜晨道,“叔叔可記得我當日也背了九陰真經”
歐陽鋒黑着臉點了點頭。
姜晨就按着記憶裏背了起來,“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是故虛勝實,不足勝有餘”
每逢歐陽克記不清楚的地方,就以空代替,但這般比對下來,到功法篇時,已然發現多處錯亂顛倒,歐陽鋒勃然大怒,“好個臭小子竟又誆老夫一次”
功法對於武人來說向來極爲重要,修習也極爲謹慎。凡人練功之時,都唯恐被人打擾,致使真氣運行出了差錯。若是真的按着這功法練下去,就他歐陽鋒再天資聰穎,恐怕也離走火入魔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