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個傷患, 不過是仗着武穆遺書, 纔在他們面前故作神祕。
楊康暗自不滿,只是沒有明顯的表達出來。他這樣血氣方剛的年紀, 能這樣按捺自己的情緒已然不易。
只是姜晨眼裏, 總沒有什麼祕密可言的。很多年間被他黑過的人,都在陰曹地府明白了這一點。
他很快借頭腦昏沉不勝酒力的藉口離席了。正主都走了, 宴席再開下去就沒有意義了。很快年輕漂亮的歌姬們就退了下去。
在座衆人也都個個退了下去。
大廳裏只剩下完顏洪烈和楊康兩個人。完顏洪烈望着楊康,嘆了口氣,“康兒, 隨我過來。”
完顏洪烈不得不特意來提醒楊康一下。
楊康跟隨他到了書房中, 完顏洪烈相當確定道,“康兒不喜歡那位歐陽公子”
楊康怔了怔。
“康兒不必在父王面前拘束, 你想什麼就說甚麼。”
楊康遲疑着點了點頭, “父王”
完顏洪烈道, “康兒, 你要知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歐陽克手中有武穆遺書的線索,得到武穆遺書, 有利於我大金一統天下。康兒, 我觀那歐陽克也並非”
楊康當然知道白駝山莊不好相與, 也知完顏洪烈雖非生父, 但也是真真正正處處爲他考慮, 他應了下來,“是,父王。康兒明白。”
而姜晨到了客房中,白風也問他,“少主,奴觀那小王爺不是甚麼好人,看着不甚看重少主,少主何必留在此處”
白月道,“不錯,他們接二連三討問武穆遺書的消息,分明就是想利用少主若是沒有武穆遺書,他們恐怕不會對少主”
姜晨才緩緩開口,“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他們想要武穆遺書,姜晨想找個人做擋箭牌。
僅此而已。
他沒有吊人胃口太久。這種吸引注意力的方式,應該適可而止。過了,不但不能達到目的,還有可能物極必反。
更可況,他很樂意看到有人比他更慘。
比如說,那位小王爺。
姜晨理好了瓷瓶中插着的花朵,微微笑了下。
有時候,選擇活着其實意味着更長久的痛苦。
比如他。
比如現在的楊康。
於是他這師兄就真的擔起了師兄的職責,認認真真爲他講解起武穆遺書。
姜晨表現的相當盡心盡力,簡直讓楊康以爲他們沒有經歷過第一日那樣的尷尬。歐陽克提出要教他這師弟武功並教授武穆遺書的時候,楊康還以爲他又有什麼陰謀。但如今大半月過去,此人卻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當日歐陽克明明看出來了,卻還能以長者的身份爲他囉嗦武穆遺書。他不多話,但每一句話都不是費話。
楊康自己近來功力大進,除武穆遺書外還習得許多權謀之術。即使只與此人相處短短不到一月,但相比這十幾年來跟隨丘處機所習,要寬泛許多也要明瞭許多。無論是琴棋書畫或是武功密要還是權術謀略,他都能點撥兩句。輕描淡寫的話,都讓人有一種撥開雲霧見月明豁然開朗之感。若不是他是個江湖人,楊康看他權謀之術信手拈來,都要以爲這個人也有意向天下分一杯羹了。
楊康擡頭看了看這個坐在輪椅上白衣俊雅的男子,是真猜不透他。這麼一副全然不藏私的模樣,對一個想要殺了他的人,世上怎有這種人,簡直讓人摸不着頭腦。
楊康暗自思索,一時出了神。
今日講到作戰篇。
姜晨挑着一句話,“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里饋糧。則內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矣”
過了一會,沒有聽到楊康反應,問,“楊康”
楊康回過神,“啊”
姜晨挑了挑眉,心知他方纔跑神了,卻也沒有說什麼讓他下不來臺的話,只是問,“你以爲,何能用兵如神”
楊康微愣,“兵貴神速,自然是誰動作快誰最可能勝利。”
姜晨放下了書,“今日就是最後教你一句,兵法詭變,最忌紙上談兵。對手的性格,將決定你的應敵之策。”
楊康心中一凜,當即隨着這句話想到不知何處了。難道,這就是歐陽克的應敵之策,是了,他也算是歐陽克的敵人啊可是,明明之前所學確然沒有問題。難道是更深的陰謀
他腦海中當即轉過千萬陰謀論,卻聽得耳邊歐陽克輕笑了下,“對你的性命,我沒有興趣。”
楊康尷尬的笑了下,“師兄說笑了。”
“同樣的書,戰場相遇,就看誰棋高一着。”
楊康點了點頭,“是,師兄,師弟受教了”
他這些日子,深刻的被姜晨的黑心震驚到了,性子沉穩了不少。
姜晨將武穆遺書放在桌上,袖間又拿出幾本書,似笑非笑,“但是,也應做好戎馬一生準備。”
楊康哼了一聲,“莫非師兄以爲我與父王還鬥不過蒙古那羣蠻夷之人”
姜晨將幾本書整理好了遞給他。
第一本上明晃晃寫着帝王心術。楊康咧了咧嘴,笑道,“這就是師兄害我的招”
他又道,“馬上要打仗了,那皇帝正依靠我父王之力,別說風聲,就算我拿了這本書明晃晃的從他面前走一遭,他也不敢多言。”
姜晨也笑了,“師弟想多了。但能如此舉一反三,堪爲聰慧。”
這是他頭一次叫楊康師弟,還笑着誇了人,楊康聽他語氣誠摯,面上不由露出幾分得色,“那是自然”他也懶得在歐陽克面前做甚麼掩飾,反正最後都是要被他看出來。
這個人腿廢了,眼睛倒是尖的不行。他與父王爭辯一會,他能看出來;遇到丘處機,也能看出來。明明在王府門都不出,偏偏就能猜到他今日都幹了什麼。
楊康頭一次遇到這種狀況,感嘆一句有這樣的敵人太過可怕。第二第三次,就已面不改色了。
再者歐陽克乃是西域之人,他與歐陽克相處,全然也不用去戰戰兢兢的考慮南宋或大金的仇怨,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而不像對着父王,要憂心他會不會懷疑自己記掛南宋,對着丘處機,又不得不聽他將血緣大義囉嗦來囉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