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慶餘年 >第六卷殿前歡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入樓出樓漸溫柔
    這本是件喜事。但宮中最近死人太多,怎麼也喜不起來,寧才人再大聲音的笑容,都無法沖淡宮裏地詭異味道,宜貴嬪也只是溫和的笑着,倒是三皇子李承平身上傷還未好,卻強行掙着要抱,還一口一個妹妹喚着。

    範閒脣角微翹。心想這小子果然早熟的可怕,只是這輩份似乎錯的有些離譜,不知怎的,卻想到了遠在北齊的妹妹與思轍,大東山一事牽涉三國,苦荷必然斃命,也不知道他們二人在那邊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沒有呆多久,範閒便抱着孩子退了出去。進御書房接了妻子。向陛下告辭歸家,皇帝略一沉吟便允了。又說賜名的事情緩緩再說。範閒心知皇帝陛下這幾日忙於處理謀叛後的朝政,沒有想到他竟還記得這些小事兒,不免有些意外。

    出宮之後,範閒沒有問婉兒陛下究竟把她留下來說了些什麼,但看着妻子又紅腫起來地雙眼,心裏清楚,這次舅舅與外甥女之間的談話,無疑與長公主還有那兩位的死亡有關。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在皇帝的強力收攏下,朝廷六部三院三司漸回正軌,散於四野地叛軍殘兵也被盡數剿滅,葉重領軍凱旋而歸,整個局面已然安定了下來,京都回到了平靜之中,這一場謀反的氣息,終於漸漸的淡了。

    而範閒卻是一大早便辭了監國的職司,在御駕返京地當夜便歸還了陛下的行璽,雖說辭不辭,如今也沒有人再把他當監國看,但誰知道這些小地方犯的錯,將來會不會釀成大禍,遲上一天,便多一天的風險。

    他仍舊做回監察院的提司,內庫的轉運使,再也不用理會朝政中的問題。朝政自有兩位大學士領着一衆文臣打理,軍方自有樞密院打理,與他都扯不上什麼關係。如此一來,除了言冰雲偶爾上府來報一下差使,江南蘇文茂與夏棲飛按時遞來院報,便也沒有什麼事需要他關心。

    只是當中有些插曲,比如小言公子是如何活下來的,範閒一個字都沒問,他如今連監察院都不大想去,更不想問那些讓人心煩地問題。相反倒是夏棲飛來信中說,江南那位明老爺子在獲知長公主事敗的消息後,自縊身亡,很讓範閒感慨了一番。

    明青達終於死了,想到當年在江南與這位老爺子纏鬥許久,沒料到就這般死了,範閒不禁有些惘然,心想老爺子上吊的時候,或許用的還真是那條自己送給他的那條白巾。

    或許是被京都裏連串的事情累着了,又或許是舊傷一直纏綿,範閒實實在在病了一場,病癒之後,便只是在家裏抱孩子,哄妻子,孝順老子,躲進小樓成一統,哪管樓外東南西北風。盡享天倫,好生快意。

    京都漸漸平靜,那些活下來的官員們,在心思初定後,又開始回覆到往常的鑽營歲月裏。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個月中,在平叛事中居功至偉地小范大人極少入宮,只是在家抱孩子,不免有些納悶。有些自作聰明之徒,還以爲陛下有了些別地心思,但後來宮中漸漸傳來消息,據說皇帝陛下極喜愛小范大人家的小丫頭,便是小范大人靜養一月,也是陛下給地恩典。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應該怎樣做了。

    太后新喪,滿京俱白,依禮停了一應娛樂消遣。酒樓都要關上一個月。範府有喜,自然也不能大作,門口一個紅燈籠都不敢掛,怎麼也看不出來喜氣,但是每天黃昏之時。總有些官員們偷偷摸摸地進入範府,留下禮物,不吭一聲便走。

    範氏父子二人悶聲收禮,但對於那些官員所託之事。根本懶得理會。他們清楚,爲何在這等嚴肅緊張地時節,那些官員還要冒險送禮走門路——平叛之後,往常跟着太子二皇子長公主的官員被拿下了一大批,都關在監察院的大牢裏,而有些在京都事中立場不夠堅定的官員,也被皇帝一隻筆便趕出了府衙,整個六部。加上東邊的東山路江南路,竟一下空出了幾百個位置來。

    貓兒愛腥,狗兒愛屎,官員當然最愛官位,這幾百個位置薰紅了他們的眼,哪裏還顧忌的了太多,宮裏變動太大,許多老年間的門路都斷了。大多數人與定州軍方面又沒有關係。更沒有人敢給冷臉大皇子送禮,恰好小范大人誕女給了他們大好地送禮機會。自然不能錯過。

    一月之後,京都終於大定,關於各部、寺、院及東南二路里空出來的位置,門下中書省擬了個單子,揀着當年春闈裏的候補官員填了許多進去,大部分還算是良善能幹之徒。那些被寫了名字的官員大喜過望,以爲是自己給範府送的禮起了作用,沒有被選上的,則暗自惱怒,家中備的銀子太少,小范大人果然看不上。

    便在那日,範閒抱着孩子,一面低頭逗弄着小丫頭的嫩紅薄脣兒,一面對父親說道:“我可是一句話都沒說地。”

    範尚書喝了口酸漿子,微笑說道:“我馬上便要辭官了,誰耐煩進宮說去?”

    “小花,小花兒……”範閒對父親笑了笑,復又低頭去哄孩子,這一月裏天天抱着丫頭,真真是越來越愛了。

    範尚書看了他一眼,忽然開口說道:“陛下雖然有旨讓你休養,但你也養了一個月,監察院的衙門竟是一天也沒有去過……你究竟在躲什麼?”

    範建心中一震,生怕父親看出自己的心思來,笑着說道:“能躲的時候趕緊躲躲,和婉兒成婚後,除了懸空廟受傷那次,還沒有過過這等休閒日子。”

    提到懸空廟,他的脣角微微顫了一下,卻沒有讓父親注意到。

    其實這一個月裏他躲在府中,不肯去監察院,實在只爲一個原因——他很害怕碰到陳萍萍。如果真地碰見了陳萍萍,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要問對方一些東西,證實某些東西。雖然老跛子出於對自己的愛護,依然會選擇沉默和割裂,可是老少二人真的見面了,究竟該如何相處呢?有很多皇帝老子沒有看明白事情,範閒卻是漸漸看清楚,只是看得越清楚,他的心裏就越寒冷,越擔心。

    就這般清閒地過了數日,京都的秋意愈來愈濃,天也愈來愈涼,京都也愈來愈安穩,宮裏也愈來愈平靜,大部分的太監宮女都活了下來,繼續他們服侍人。復職了的戴公公偷偷傳出話來,說小范大人問的那些人有的活着,有的死了,還極爲感動地說,世上也只有小范大人才會對這些可憐人如此照應,又想到當年的自己如何云云……

    問了一些人名兒其實只是個幌子,範閒只是要最終確認洪竹地處置,然而戴公公說的另一個消息,卻讓他的表情凝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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