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只疼迷糊小愛妃 >V288
    “什麼你連六公子是誰都不知道哦不是不知道,是想聽我說說他們的事蹟要說他們的事蹟~嗝,整個揚州城,沒有人,知道得比我枸杞多”

    枸杞拍着胸脯大叫起來。兩個人之間的一問一答,因爲一方說話聲音過小而變成了另一方的自言自語。

    “要說六公子最最轟動武林的事蹟,那當然是五年前,六公子率領六派精英和江湖幫派討伐魔尊之戰,那一戰可真是轟轟烈烈,最後打到了魔尊的老巢,魔界去了呢其實這場戰爭原本也是針對魔尊的,他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他好像是取生人魂魄修煉邪功,那些被他捕獵的魂魄最後化爲功法,連輪迴都進不了”

    枸杞醉了,他期待着在這個男人臉上看到好奇,驚奇,驚恐,恐懼的表情。但是那男人彷彿鐵鑄一般抱肩坐着,內心彷彿沒有一點波瀾。

    這個時候,枸杞注意到男人抱肩的雙手更多得露出了黑袍外面。他古銅色的手指就像在揚州郊外的田地裏幹了幾十年活那樣粗糙說粗糙,其實枸杞現在的醉眼完全看不清,是他的想象而已。但另一點,他相信他肯定沒眼花:男人的雙手手掌都纏着一圈圈的繃帶。是潔白得不染塵埃的繃帶。

    “什麼你說這場戰鬥是以六公子的失敗告終開什麼玩笑看來你真是個不懂事的鄉下人六公子深受揚州百姓尊敬,幸虧你是在我這裏胡說,若是去別處胡說,不被人圍毆纔怪呢算了,喝了這杯酒就回鄉下去吧,我可是爲你好啊,大叔。”

    枸杞說着,扶着桌子站起來,左搖右晃。他走路已經不是腳底着地,而是崴着鞋幫子着地。他踉踉蹌蹌走到神祕男人身旁,差點跌倒。那男人明明並沒出手扶他,他卻如被風托住一般,莫名其妙得站穩了。

    “你問我武府怎麼走哈哈哈就您這種等級的話,要拜訪揚州首富的宅邸還早了一百年呢哈哈哈什麼你一定要問的話,它就在”

    明月高懸。男人一手扶着斗笠,緩緩穿行於蓮花大街上。他按照枸杞指的路向那座全揚州最富麗的庭院走去。人間令他熟悉又陌生,貫徹夏夜的蟲鳴彷彿連接了現實與夢境。他走到武府門口,正碰到一個頭戴風雪帽的老者辭門而出。男人很快認出,這個老者就是陽春館的老闆南陽春,儘管他們已經五年沒見面。南陽春比五年前老多了,就像是老了十歲。

    夜一般的男人與南陽春擦肩而過。男人的亮眸藏在大斗笠下,他渾身便不着一絲光亮,連月色都無法將他的黑浸染。南陽春沒有認出他,低頭疾行。兩道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不見行跡。

    此時的武府內很是安靜。冷冰黎辰養傷的屋子早早熄了燈,窗子上趴着蒼白的月光,隱約透出熟睡之人平穩的呼吸。隔了六七間屋子,便是南歌子的藥房。他的藥房也是並未點燈,對一個盲人來說,也是不需要的。

    他伏在書案前,捏着羊毫筆的手指跟紙一般白,水墨於筆尖如月光靜靜淌下,書是:“藍石,味苦寒。主解諸毒,殺蠱蚑,注鬼,螫毒。久服,頭不白,輕身。生平澤。”

    與南歌子一同在藥房沉默的,還有武陵春,晏清都,楚雲深三人。三個心情黑暗的人,也不主動去擦亮燈燭。楚雲深坐在門檻上,託着腮打盹。他說夢話般問道:“叫我到這種地方來,到底有什麼事啊冷冰和黎辰的傷不是已經沒有大礙了麼既然這樣,我可不想浪費睡覺的時間去探望他們啊。”

    “若你去探望,任是誰都會傷情惡化吧。”武陵春倚窗道。他將四人聚集於此,自然是有重要的事,“六天了,大哥一直杳無音信。梅花三弄查不到他在哪裏,更不知他是否平安。”

    楚雲深無聊得掏了掏耳朵。晏清都急道:“那該如何是好青姑娘她,是否還未得知”

    當然還沒有告訴她。武陵春只能撒點小謊。這次的情況與以往不同,大哥失蹤六日,那魔尊沒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他回視南歌子,他正寫道:“鞠華。味苦平。主風,頭眩腫痛,目欲脫,淚出,皮膚死肌,惡風溼痹。久服,利血氣,輕身,耐老延年。一名節華,生川澤及田野。”

    “我也不知該如何行事。還記得五年前吧,我們六個人,也是在這樣的月光下決定着最後的作戰計劃那個時候,大哥的最後一步計劃還對我們保密。誰都沒有想到,大哥會帶領我們殺進魔界。”

    “是啊,大哥如此英明神武。我相信如果是大哥的話,一定可以”

    但願如此吧。

    武陵春當然作此希望,他望着楚雲深的背影,終於不再猶豫。他問道:“雲深,現在可否察覺到魔尊的氣息”

    楚雲深作爲靈獸時與魔尊的血契刻印一直沒有消去。擅於隱藏氣息的魔尊究竟是在千里之外,還是已在咫尺之間楚雲深哂笑,肩膀搐了搐:“呵,他的氣息就像噩夢一樣,五年來從未離開過我的神識。不過憑我對他的瞭解”

    楚雲深緩緩站起身,倒映在他瞳中的世界就像喝醉了一樣:“他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那我們”

    “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吧。既然你的問題已經問完了,我要回去補覺了。你們也早點睡吧。還有你,抄神農草本經別太晚啊。”

    楚雲深頭也不回得揮揮手,慢慢悠悠走掉,不知尋覓哪一片屋頂睡覺去了。他似乎沒有聽到南歌子在屋內糾正道:“是神農本草經。”他在院子裏兜兜轉轉,既然那一對最吵人的傢伙已經睡着了,就留在這裏吧。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在一間閣子前停了下來。舉頭一望,竟是“藏珍”。

    就是這裏吧。

    他推門走進。滿室珍寶在暗夜中如打坐一般靜謐而安詳。他被這些有靈性的東西注視着,一直走到正對門的那扇窗戶。

    窗外,星光燦爛,如此豪闊。他注視夜空,如同一葉小舟在深藍色的海面上漂浮。渺小的星光聚集在一起,黑暗卻依然深邃,他堅信自己在前進,卻漸漸無法辨清方向。到底哪裏,纔是前方

    所以在迷茫的時候,他只想追隨那個人的背影。只要跟着他一起前進,就永遠不會失去方向。

    楚雲深望着無邊的星海,雙手在窗沿輕輕一託,跳了出去。

    迎接他的,卻並不是如塵的繁星。這個窗口,是六公子用於儲存機密情報的幻術,虛沙幻境。他現在正在渡過一個漫長的通道,到達那個藏着他想見之人的地方。

    楚雲深想象着一直以來他經歷的所有過去:寧靜的靈狐村落,善良的姐姐,彬彬有禮的姐夫,玩伴小豆子;突如其來的佈告,血契靈獸,狂亂的村長;全村瘋狂互殺的悲劇,殺死全家人的姐夫,村長於一片血海中抓住他的手,叫他逃走,叫他活下去

    然後他放下了一直抱在懷中的姐姐的頭顱。投入戰海,殺掉了全村人,被魔尊打上刻印,成爲他的血契靈獸。

    回想起來,就好像昨天的事。楚雲深雙腳着地。他已經落入被幻術實化的虛沙幻境中的一隅,紫幽林。

    透明的樹林,枝幹如水玉,落葉如蝶衣。墓碑林立。這裏,原只是一片墓地。六公子爲在六界之中無處容身的亡靈,所建造的一片墓地罷了。

    楚雲深走到一塊墓碑跟前。這塊墓碑上,卻同時刻了兩個人的名字:煙花,落襖。

    他握緊了拳頭。她們早已死了。在淨化循環進行到第三天的時候就死了。死因卻不是淨化過程中出現的問題,而是落襖長期施毒的身體只在三天的時間內就走向了衰竭,再無回天之力。

    他在墓碑前靜靜站了一會兒,察覺到自己背後多了一個人。

    是個頭戴斗笠身披黑袍的男人。無聲的風吹拂着他的長袍,他的目光與幽光摩擦着,發出讓人戰慄的細響。

    “魔尊大人真是稀客啊。你是來看望舊部的麼”

    楚雲深沒有回頭。他臉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沒有聽到回答,他轉過身,笑道:“呵,是來看她,還是來看我”

    楚雲深的雙手慢慢按在刀的護手上。他盯着眼前的魔尊大人,還是這副絲毫沒有尊王氣勢的打扮,還真是個戀舊的人啊。爲什麼一定要打扮成普通人他就這麼厭惡自己是魔嗎

    “都不是那,你是專程來送我和落襖姐姐,還有我的族人相見的嗎”

    魔尊依然不說話。他只是盯着楚雲深腰間的刀。橫雲刀,治癒刀。他要對他拔這種刀做什麼根本就殺不死人的吧。

    不管魔尊怎麼沉默和無視,楚雲深一直頑強得笑着。他笑着,忽然放開了握刀的手,手撫墓碑道:“如此說來,我倒是比你幸運得多。很快,我就可以見到我思念之人。不像你,能把你送到想念之人身邊的東西,根本就沒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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