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着，一邊朝少年靠近，沒受傷的手背到身後，手掌一揮，身後幾人猛地撲向少年，繁雅志一時不防，見一道鞭影朝他面上甩來卻不及可閃避，被打了個正着，臉上頓時火辣辣的。
圍着他的幾人大多是煉氣期修爲，最高的兩個都在煉氣大圓滿境界，這兩人齊齊按住了少年，另有一人忍痛被銀蛇咬了一口，想要捉住它，被它逃開了，顧言道：“將他身上的東西都扒下來，咱們分了。”
有人遲疑道：“若是他主人追究起來……”
顧言道：“你們怕什麼，彭師姐修爲比他主人更高，彭師姐最是護短，他不敢做什麼，你們若是擔心，推在我頭上便是了。”
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
顧言被自家主人送到院落時彭纖纖還在外歷練未歸，他那段日子常見允青霜進進出出，也將他如何對待身邊少年看在眼裏。
同爲主人從宗外帶來的雜役，繁雅志一介凡人之身，日後必不可能有所助力，卻仍被視作珍寶。
自己從小跟着主人，起初主人也承諾必會好好待他，甚至在進入大宗門修行後也要帶着他，如今卻被棄若敝屣，換了修行資源，兩相對比，叫他意氣如何能平。
更叫他不甘心的是，他自覺貌可敵國，沒進鞦韆門之前，主人家中不知多少同族之人爲他神魂顛倒，就是進入外門之後，周圍也有不少外門弟子覬覦他。
彭纖纖喜愛美人，主人打聽得彭纖纖身邊的許茂師兄在替她搜尋，便將他送來了。
許茂初見他的容貌時臉色極差，但到底不敢揹着彭纖纖做什麼，將他留下了，卻對他不聞不問，除了有口喫的，彭纖纖留下的資源他一概享受不到。
他心知許茂將他視作威脅，只能忍氣吞聲，待到新主人回來纔好施展。
不過，當他見到允青霜與繁雅志二人之後有了新的想法，若是能叫允青霜對他意動，待彭纖纖厭倦之後將他討去，豈不是更好？
允青霜看着可比花名在外的彭纖纖重情重義得多，他做小伏低，殷勤侍奉一陣子，總能磨得他生出真感情來，可沒想到他幾次着意勾引，允青霜都視若不見，冷如鐵石。
憑什麼？那叫繁雅志的小子不僅容貌有瑕，且一看就是單純不知事的，更別提伺候人的花樣了。
他敢肯定在侍奉主人的手藝上，十個繁雅志都比不上他，可偏偏允青霜平時待他如珠似寶，不像對待雜役，倒向對待伴侶。
至於性情，允青霜看着便不是個軟和的，況且他之前已經見識過了，允青霜對彭纖纖並無什麼畏懼，說什麼不敢追究純粹是矇騙那幾人罷了，顧言妒火大熾，即使將來會受到彭纖纖懲罰也無暇顧及了。
幾人聽他言之鑿鑿，又對少年身上衆多法器眼熱心貪，便同意了，按住繁雅志想要動手，繁雅志怒道：“你們都給我滾開！”
一陣風夾着雨滴飄進來，幾人突然覺得頭暈眼花，“噗通”幾聲，衆人都相繼朝地上栽了下去，面色發黑，動彈不得。
銀蛇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正想一人補一口，繁雅志阻止它道：“夠了，他們中的毒夠深了。”
少年看了看天色，將要黑了，雨還在下，他怕淋了雨回去被允青霜斥責，只得在涼亭中坐下來。
倒在地上的幾人不能動彈，卻還有知覺，眼睜睜地看着少年好整以暇地坐着，任他們全身麻木躺在又硬又溼的地板上，不知是不是錯覺，幾人都覺得渾身發冷，漸漸發起抖來，如若篩糠。
過了一會兒，雨漸漸小了，繁雅志看天色越來越晚，不欲再等，招呼在地上爬來爬去嚇唬人的銀蛇上來，顧言見他欲走，一邊發着抖一邊道：“小友……我……咯等知、知錯咯了……能否咯咯……”
少年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都叫你收斂些了。”
顧言又哀求了一陣，其餘幾人亦出言相求，繁雅志知他們都是鞦韆門中弟子的雜役，他不欲對幾人如何，免得給允青霜結仇。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倒出幾顆丹丸，叫幾人張口，他也長了記性，離幾人遠遠的，將丹藥逐顆彈進衆人嘴裏：“解藥已給你們了，在這兒躺夠一晚上，明日就可行動如常了。”
他冒着小雨跑出涼亭，半個時辰後回到院中，發現自家房中燈已亮了，知道不妙，在外徘徊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推開了房門。
允青霜頭也不擡道：“我還道你要在院子裏等到天亮才進來呢。”
他本已暫時忘卻了，一見到允青霜，卻又想起今日見到他與王秀雲的事，心中刺痛，不知要怎麼面對，只想快快休息，也許一覺醒來就好過多了。
允青霜道：“先去沐浴，我有事對你說。”他邊說着，邊將手中的《風雲決》放下。
《風雲決》作爲尋常的五靈根祕籍，如今對他已經沒有太多作用，但其中的水系功法對種育靈植不少用處，不修煉的時候，允青霜便時常揣摩其中內容。
繁雅志聽見他的話，心一抽，這是要跟他挑明與王秀雲的關係嗎？
少年吸了口氣，低頭道：“你說。”
“叫你先去沐浴……你臉上怎麼了？”允青霜終於看到他臉上的鞭痕，臉色一變，幾步走到他跟前，捏住他下巴查看。
繁雅志這時纔想起當時被顧言抽了一鞭子，後面卻忘了，他本不想讓允青霜得知此事，允青霜待他已經夠好了，他怎能總給他帶來煩惱。
如今還是被發現了，他知此事難以善了，還是徒勞地道：“我無礙，一點小事，已經解決了。”
允青霜厲聲道：“說，怎麼回事？”
少年無法，三言兩語輕聲將事情說了，最後道：“青霜，事情已了，便莫要再計較了吧。”
允青霜道：“你去沐浴。”他臉色冷厲地推門出去，少年追在他身後叫了幾聲，他都沒有理會。
繁雅志攔不住他，只能默默去洗漱，回到臥室沒多久，允青霜便推門進來了，他一身煞氣未消，顯然是與人動過手了，少年連忙問：“有沒有受傷？”
“沒有。”允青霜言簡意賅，見少年臉色緊張，便又多說了幾句，“我與彭師姐打成平手，另外幾人都輸了，以後他們自會管教好自己的雜役，顧言等人不會再敢來惹你。”
少年高興起來：“青霜，你築基三層便能與彭姑娘戰力持平了嗎？”
築基之後，允青霜的修煉速度不但沒有降下來，反而以驚人的效率陸續從一層達到三層，但彭纖纖達到築基九層許久，很難想象她會被允青霜剋制。
允青霜道：“你知道，我修煉之法不同常人，戰鬥時耐力勝過尋常修士數倍，彭師姐從宗外回來，湊巧受了些傷，我與她打成平手，不算稀奇。”
繁雅志道：“打平了就是打平了，其他人可不會管這麼多，想來明日這件事就會傳遍外門了。”
允青霜似乎有話想說，但幾次張口都停了下來，像是還在猶豫着什麼，少年心中慌亂，急急忙忙地道：“我先睡了。”
他“噠噠噠”跑到牀上，直接拉被子蓋過頭。
允青霜慢慢走到牀邊坐下，將被子拉下來放到少年脖頸處，繁雅志睜大眼睛看他，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允青霜才道：“我後日要出宗門歷練。”
少年怔住了，他沒想到允青霜說的是這個，腦子蒙了一會兒纔想到一個問題：“哦，那我……”
他垂眸慢慢道：“那我等你回來。”
允青霜蹙起眉頭，沒有說話，若是繁雅志沒有遇到今天的事，他也打算將他留在宗門內，但是……他在心中幾度猶豫，最終還是下了決心：“你與我同去。”
少年一下子彈起來，雙眸亮若星子：“真的嗎？”
允青霜沒想到他會這樣高興，也笑了：“就這麼想去嗎？”
“當然。”
不過，少年心中尚有一層隱憂：“去的地方危險嗎？其他人可會願意與我同行？若是不方便，我不去也可以的。”
少年憂心中又帶着些試探的語氣讓允青霜的心抽搐了一下，他突然道：“我今日去了一趟內門。”
他不是沒有發現，自從來到千秋門，少年的性子反而沉悶了許多，便是在荒涼嶺之時，受了委屈，也會撒嬌抱怨，如今反而處處忍耐，凡事都不敢出格。
繁雅志問道：“內門？你去內門做什麼呀。”
“瑾瑜樓中有一塊魂玉。”
少年呼吸一滯，手指不自覺地揪住了被子。
允青霜將他手指從被子上一根根掰開，握在手中：“你再等等，我一定會拿到魂玉的。”
少年胸膛劇烈起伏几次，嘴脣翕合着，說了幾個不成調的“我……”字還是放棄了，水汽從眼眸深處漫上，視線模糊了，他努力睜大眼睛不想讓對面的人看出來。
允青霜溫柔地將他按到枕頭上，替他蓋好被子：“睡吧。”
他熄了燈，在燈光消失的前一刻似乎有晶瑩的光芒從少年臉頰劃過，掉進了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