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頭,九叔正坐在了桌邊上,擡頭盯着伍琪,輕笑一聲,說道。
“先坐吧,我們師徒二人還未有機會能好好聊過一次,今日不錯,正好能湊上。”
伍琪無聲點頭,入座之後便端起了九叔親手炮製的新茶。
“師傅……”
“你可是想去那天京?”
自己的心思被九叔看了個明白,這自然不算什麼意料之外。畢竟以九叔的脾氣,還有自己之前的表現……但凡是有點心思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來說什麼的。
伍琪沉默了一會兒,便點頭,應道。
“是的,師傅,我很想先去一趟天京。到時候再回來,跟您一起去往茅山正名。”
左右不過兩個多月的工夫,真的盤算起來,其實也算不上多少的時間。伍琪也正是明白這一點,纔會對九叔這般說明。
不過是晚上兩個月的時間而已。
九叔點了點頭,飲茶,眉目低垂,不曾與徒弟有過對視。
“你爲何會有這種想法?陽部之禍,以你的聰明才智,怎會不懂裏頭的危險磨難?若是平白無故摻和了進去,你折在了裏頭,那該如何?”
“師傅,正因如此,弟子纔是更想去那天京一趟,好好看看,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年代。”
伍琪微微一頓,隨後便繼續說道。
“時代更替,清朝已末。如今是民國二年,我之華夏依舊沒能看出多少的變化。可這兵亂,賊禍,天災,人害卻是一樣未少。”
“師傅您教會於我的宗派,如今我也只見識過少林和青陽山,其餘幾個宗門,我卻是連人影都未見到過。”
“若是就這麼回到了山上去,我這一輩子,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出去見識了。師傅……”
“少年人,正值青春,便當走天下,觀世間英雄好漢。若那爭當無天下第一的心氣,哪又談何復歸茅山?”
聽聞到了這番說辭,九叔的臉色微動。他擡起眸子,對着伍琪凝望了好一會兒。
“復歸茅山,有上好法門相教,你不想要?”
“弟子不需。”
“復歸茅山,有金銀財寶爲俸,你不念想?”
“弟子不念。”
“復歸茅山,有權優勢爲上人,你不動心?”
“弟子不想。”
師徒二人在此刻直直對視好一會兒,雙方的念想盡在這意味深長的目光之中。
彼此相碰,互不退讓。
“錢你不要,權你不求,甚至就連安身立命的本事,你都不念想……伍琪,你到底想要什麼?”
“弟子只想趁着年輕,多出去走走,見識見識更爲寬廣的大好河山。”
唐有杜甫曾書——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宋有葉紹翁書——
蕭蕭梧葉送寒聲,江上秋風動客情。
華夏大好河山,千種的風情,萬般的模樣。
這都是在現代無法用肉眼去見證的過往,只能通過一些殘書留卷,才能試圖窺得丁點的古人風貌。
如今伍琪有幸回以過往,在這個風雨飄蕩的民國時期。
若是不能抓緊機會,好好看看這廣袤大地的風貌,那豈不是白來一遭?
正逢時,正當值,便如是!
所以不論如何,伍琪都是想要去那天京一趟,好好看看纔是。
而正當伍琪這般念想之時,九叔卻突然展顏一笑,這讓伍琪微微一愣。
“呵呵,我果然沒能看錯人。小子,你不錯。”
“不求權者,不爲人事所困。不求錢者,不爲俗事所煩。而現如今,你這一身的本事都比千鶴要厲害去了,行走江湖,自然有了三分的底氣。”
他長笑兩聲,就連身上的有些淡薄的老人氣,都在此刻衝散了些許。
“少年人,正當如此?是了,是了!正如你說的這般,師傅我又何嘗不是少年人過來的?呵呵,你這模樣,倒是讓我想起以前了……”
九叔突然之間改了口,讓伍琪都是微微一愣,旋即他似是想到了什麼,面露喜色。
“師傅,那您便是答……”
“還未!”
九叔一正色,便讓伍琪的表情都是爲之一滯。
還沒答應?那還要怎樣纔好?
似是讀懂了伍琪的想法,九叔這會兒哼笑了兩聲,頗有種老狐狸撫眉般的模樣。
“你這小子,天賦有餘,勤快有加。不誇張地說,我這一身的本事,再過個把月就能被你掏空了去。如今有機會,出去長長見識,自然是不錯的。”
“只是那也得把基礎功給打得紮實了纔行!我教會你的劍訣,口法,符咒,你如今都到了什麼層次?沒出師,我可不會放你出去!”
聽到這裏,伍琪不由得喜形於色。
要是聊起這個,那我可就不困了!
“師傅,若是我能跟您證明清楚,我學到了什麼層次,那您是否就能放我走了?”
“那是自然。”
伍琪騰地一下便站起了身來,雙目放光。
“那我現在就能證明給您看!”
九叔卻是嘿笑了兩聲,巍然不動地端起了熱茶。
“坐,今日爲師沒這個興致。咱們先去把那些傷患處理好了,一一送走。爲師再來檢驗你的本事。”
那便是還要等上幾個幾天纔行了。
伍琪雖說心有些許的不甘,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繼續折騰下去,便是折返而去,在九叔的催促下,回房去休息了一會兒。
等到外頭人聲已落,九叔的表情纔算是平緩了下來。他輕嘆口氣,繼而摸索着,從隨身的腰袋裏頭,掏出了一封信紙。
上頭的筆記依稀可見,正是他自己的手書。
“之前寄給千鶴的玩意兒,這小子居然順手還給我了……”
啞然失笑之間,九叔的目光在這書信上頭暫留了片刻,繼而鎖在了一小個的段落之上。
“伍琪聰慧,且樣貌端正,我觀其命門,雖苦難繁多,卻能保性命無憂。他天犯煞星,命中無牽無掛……”
這是他自己給出的評語,也是讓他如今感到些許恍惚的真相。
“苦難繁多,性命無憂。天犯煞星,無牽無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