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吞食孤魂的速度並不算快，可時間推移，它喫得越多，紅霧便越是膨脹，直至變得凝實，甚至如同水墨般濃厚的模樣。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怎得，當小鬼重新飄回到了自個兒身邊的時候，伍琪只覺得這天地似乎都清明瞭些許。
飄蕩在周邊的薄霧如初春的暖雪般消散，連帶着深秋的寒風……都是平添了三分的暖意。
眼看着這紅霧是如此凝練，伍琪都是不自覺地多看了兩眼。
也不知曉，這小鬼……現在究竟到了個怎樣的層次？
年頭剛起，便見此霧一陣浮動。好似橡皮泥那般地扭曲了小會兒，最終便重新凝聚出了一個人形的模樣來。
那外觀已然是不復之前那般的嬰孩模樣，眼下展現在了伍琪面前的。
卻是個扎着羊角辮子，圓臉大眼，約莫五歲前後的女孩身影。她穿着於伍琪一般無二的束腰長袍，此刻正半擡着腦袋，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說些什麼。
出口卻只是一陣咿呀。
似是通過了養鬼籠的‘培養’，伍琪沉吟了一會兒，只覺得自己似乎能夠感知到面前小鬼的情緒變化。
“你……很開心？”
後者連連點頭，咧開了嘴，露出沒有舌頭的紅色窟窿。
“而且長大了。”
居然還是個女娃娃。
這般的變化，讓伍琪亦是微微吃了一驚。他蹲下身去，試着用自己的手去觸碰了一下這個凝實的娃娃。
冰涼的回饋傳遞而來，讓伍琪的表情又是喜了三分。
“尋常小鬼吞噬贓物，最多不過平長三分的陰氣而已。若是想要成些氣候，多少也得幾十年的功夫。可你卻能縮短這個過程……”
具有培養性的小鬼不少，但似是這般高效率的陰物絕對不會多。
只是也不知道，此番是面前這小鬼自身的本事，還是這養鬼籠帶來的變化。
伍琪思考了片刻，便是輕笑一聲。
這般冥思苦想又有何用，哪怕他知曉了緣由又如何？總之……這個小鬼的確是有了長進，到時候必定能在十年之約上頭大放光彩！
這便足夠了。
“既然已經完事了，那我們就回去吧，你進籠來。”
後者便在此時頷首，搖身一變，成了團紅霧便涌到了伍琪腰間的養鬼籠裏頭。
伍琪思索了小會兒，只覺得未來可能還會和這個小傢伙相處挺久。若是一直這般用代稱，多少也是不方便的。
“你可有姓……”
這話還未出口，伍琪便是凝噎了一下。要知道這小鬼可是未能降生，便丟了性命的投胎兒，她又怎麼可能會有名字？
腰間的鐵籠微微顫抖了兩下，讓伍琪的眸子垂落下了些許，他只是思索了小會兒，便開口說道。
“既然你無名無姓，那便跟了我姓，叫伍紅，你看如何？”
通體泛紅，本是揹負了人命，沾染血光纔有的模樣。
可如今既然隨到了伍琪的身邊，自然也就沒了繼續謀害普通人的機會。
是以銘記過往，恪守本心之意。
便是答應了。
伍琪微微頷首，他也不多做停留，四下打量了一圈，便順着山道走了回去。
是以新月初上，這個本應是陰森駭人的地界，卻在此刻莫名地亮堂了些許。等到伍琪離去，約莫一個半時辰之後……
只見個人影正鬼鬼祟祟地摸上了山頭。
他喘着粗氣，看起來很是小心。那身後還揹着個死沉死沉的木箱子，此時落到了地上，咕咚一響，更是揚起了一陣的飛灰。
“呼……呼……”
取水灌了兩口，這人影似是緩了好一會兒，這才重新直起了腰板。他梗着脖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本來正想着繼續做些什麼，可看到眼下的景象……
卻是愣了身去。
“這陰氣何在？那羣孤魂野鬼又去了哪兒？”
一聲不明所以的呢喃過後，他瘋也似地跑了起來。在那堆起伏不定的墳包上頭一陣兜轉，同時還隱現出了些許的哭腔。
“不見了，怎麼都不見了！這漫山遍野的野鬼，還能全都被鬼給吞了不成？！這般不合常理，讓我的倀鬼怎麼辦啊！”
謀劃落敗，沒了辦法，這人影便是頹然地坐倒在了地上。他擡頭望天，卻是隻見明月，不見繁星。
在些許的躊躇與猶豫過後，他又緩緩地站起了身，折返而來。
“沒辦法了……沒辦法了……都是你們逼我的，沒有野鬼相飼，那就只能找生人了！”
“一個不行，我是十個，百個地找！十年前我養的鬼不是那白方的對手，時至今日……我看他怎麼破我的新鬼！”
念及至此，那人亦是咬牙切齒。他似是對那白方仇視依舊，在這會兒氣地渾身發抖。
可還未過多久，一陣劇烈地咳嗽便斷了他的氣勢。他彎腰弓身如河蝦，再度起身之時，掌心之中卻是殷紅一片。
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血跡，喃喃着說道。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渾濁的念想在他的身上翻涌，倒卷，好似波浪般兜轉着扭曲着，最後凝聚成了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惡意。
那木櫃子樣式古樸，僅是雙面開的簡單設計，卻被一條粗大的鐵鏈子給綁了個結實。
裏頭的東西似是感知到了外頭的變化，在此刻開始微微地顫抖了起來。老舊的門板在此刻被推開了些許，露出不過拇指粗細的縫隙。
比夜幕還要濃重的黑，在此刻好似液化了那般，正想要通過這條細縫流淌而出。
這人影輕哼一聲，也不見其他動作，便只是靜靜地收攏了鐵鏈子。
嘩啦一陣響動傳來，在逐漸收緊的趨勢下，那微小的縫隙亦在此刻緩緩回覆。
最後再度緊閉而起。
這種情況明顯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可即便如此，這人卻依舊不能放棄養鬼的念頭。
此等邪物，非是常人能夠馴化的東西，通常來說，都是像是天陽地陰兩兄弟那般的手段，便已是家傳的隱祕法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