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閣佬是不可能無的放矢的。
如今旁邊又無外人，他這般說辭，便是……衝着我來的？
伍琪雖說年輕了些許，但與眼下而言，已然不是個初入修途的菜鳥了。他當即便是猜到了這閣佬的意圖所在——
是爲座談論道之舉。
這是一種非常簡單，便可以知曉雙方修道理念之差的方式。
似是方纔這閣佬所言，再結合白方死前的說辭，伍琪並不難猜到……這個閣佬一直都在追求着超凡脫俗，以至於長生不老的手段。
方纔的言語論調，其中便是透着這一股子莫名的傲氣。
正所謂超凡脫俗者，怎會被世俗倫理所束縛？若是能求得長生來，五穀與輪迴，又怎能入他們眼來？
但這偏偏就是此番他要面對的難點所在。
伍琪沉默了小會兒，他需要思考一會兒。
若是單一地順從對方的說法，進而放棄了自身理解範疇之內的論調。
那無疑是落得下乘，並且與自身的修道之理駁斥了去。
若是厲害些的人物，只是剛聽到這話，便能知曉這人話語之中的真假幾何。
也就是說……
伍琪需要在一定程度上貼合對方的理念，卻又要在同時，保持住自身的‘基本盤’，不至於顧此失彼。
這其中的得失衡量，便是需要伍琪自己細細琢磨一二了。
思緒翻轉之間，伍琪順勢沉吟了一聲。似是思索的表情浮現而上，亦是讓對坐的老者，半擡起了眸子。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和這種‘青年才俊’交談了。
所以他的耐心……很少。
若是一言不合，恐怕雙方就會徹底斷絕掉後續交流的可能性。
右手半擡，安置在了桌臺上頭，緩落而下。那乾瘦的指節敲落在了上頭，咄咄作響，似是在催促。
又像是在調侃。
而伍琪卻不爲所動，他大概沉默了三四秒的時間。這恰好是對方將煩未煩的時候。
只見少年擡頭，張嘴輕聲說道。
“修道一途，本就是脫凡入聖的過程。五穀也好，輪迴也罷，左右也不過是我等踏上頂峯的臺階罷了。”
“我宗門理念素以順勢而爲，借天地之大勢爲己用而聞名。只是在我看來……”
“這天上地下，唯有性命最大。”
這說辭讓那閣佬微微一凝，他輕點木桌的動作更是停滯了下來。老者的目光兜轉向上，在這會兒纔算是正經地打量起了伍琪。
他感興趣了。
“這話倒是有些意思……我知曉你是茅山出身。似是你們那邊的道士，本該與我等理念相駁。”
閣佬的語氣平緩，卻是讓伍琪聽出了另一層的意思。
他可沒有自我介紹過，可是對方卻已知曉了他的來歷所在。
似是讀懂了伍琪心頭所想，閣佬輕笑一聲，在這會兒便是慢條斯理地說道。
“你出身安陽縣，落戶於商販之家。長於十八模樣，與商隊出行，期間落了難，吞入泥石流間。”
“你被茅山棄人林鳳嬌所救，其後拜入他門下。至此爲止，你的人生軌跡平緩簡單，任誰看見了去，都不算是意外。”
對方對自己的信息也太過熟悉了……
谷</span>身份，來歷，以及一系列的曲折經歷。
落到了對方的口中，卻是如同平鋪直敘的範本般直白！更甚至，他就連九叔的真名，還有他的背景都給調查了個一清二楚。
常人是絕無可能做到這種程度的。
儘管伍琪刻意地板了個臉，但在這種情況之下，難免還是有些失態。
收攏於身側的雙手驟然捏緊成拳，微微使勁的模樣，更是落入到了對方的眼皮底下。
閣佬微微一笑。
“若只是如此，這倒也不值得說道。”
言止於此，那閣便是調轉了姿勢，整個人都朝着木椅後頭靠了過去。
略微放鬆的姿勢，亦是說明了，對方暫時沒有離開的意思。
“只是你其後的經歷，倒着實讓人感到意外了。”
“在茅山林鳳嬌的指導之下，不過幾月之數，你居然就已經能跟尋常走屍拼個勝負。”
“一身的硬功夫，甚至足以比擬尋常十年打熬的老師傅！”
“甚至在其後的時間裏頭，你斬了張鈺，還捱了一記九天玄雷。可即便如此，你卻依舊能保持如此平常模樣。”
他手指摩挲了一陣，雙目微眯，似是潛在了水灣裏頭的巨鱷。
“至此，你在茅山二人的引領下復歸山野。期間我倒是不知道你去了何地，只是再出現之時……”
“你的本事又有見長之勢。”
“在天京城裏頭的表現亦是相當活躍，當時稱地上一句後生可畏。”
“其後你敗於白方之手，雖悽慘些，但多少也是保住了性命。至此，你尚且還算是在老夫的預料之內。”
“只是……”
話鋒一轉，閣佬的表情又是陰沉了一些。
“我卻是未曾想到，隔了半個月左右的功夫，你居然又厲害了些許。”
“甚至把白方都給打服了去！”
“這……很不合理。”
“而且我也很不能理解。”
言盡於此，閣佬便是緊緊地盯上了伍琪，雙方在此刻對視了片刻。
壓力。
鋪天蓋地涌動而來的磅礴壓力，讓伍琪甚至背心都開始滲出了不少的汗液。
“只不過比起這些，更讓我感興趣的。卻是你學習內容之雜亂，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舉起右手，五根枯指一一併攏，速度之慢，就像是老龜匍匐一般的模樣。
“你先學了外功的橫練之法，左右不過個把月的功夫。之後也不見你怎麼深入鑽研過，卻已有了一代宗師的風範。”
“之後的符法，劍術，還有青陽山的內功心法。”
“諸如這些的東西，若是讓尋常普通人學會了去，僅是一樣，都足以讓人鑽研幾十年的光陰。”
“可是……你又是學了多久的功夫？”
他對着伍琪咧嘴半笑，口中的牙齒絲毫不缺，卻是根本看不出丁點老人家的模樣。
“鬼道，靈劍，這些在其後施展出的手段。”
“你又是花了多少的時間，去學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