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散倚立衣袍鬆垮的少年像是深宮裏遊蕩的吸人精氣的豔鬼,可此時分明還是白日。
那身玄色衣袍被他掩着,只在動作晃動間不經意浮出一片白,又極快地被遮掩。
燕秦緊貼在假山後,心臟因爲緊張跳的飛快。
在滿身貴氣的少年帶着惱怒的視線橫掃過來時,他就已經躲了起來。
竟然是太子,若是被他發現了,他必定難逃一死。
他本是思索着癡傻時母妃的反應,不知不覺走到了偏僻處,又忽地聽見了細微的異動,這纔過來查看,卻沒想到撞見這一幕。
藺綏現在心情很差,非常非常差。
他正在緊要關頭,沒法這樣出去,可偏偏他不知道燕秦躲在哪裏,也沒法叫他出來。
藺綏是絕對不會在現在的燕秦面前做那種事的,他好歹加起來活了幾百年,對毛都沒長齊的小孩根本就不感興趣,也不想帶歪他。
藺綏靠着柱子緊閉着眼調整呼吸,在腦海裏問系統說:【他走了嗎?】
系統抓狂道:【沒有!】
藺綏:【我背對着他嗎?】
系統:【差不多。】
藺綏在心裏將皇貴妃罵了幾遍,這種讓人難防備的陰招也耍的出來,他咬住衣服布料,緊皺着眉小幅度地處理情況。
燕秦貓着腰打算一點點地離開,又聽見了一聲極輕的悶哼,下意識地探出腦袋。
他已經改換了位置,看見了太子的側顏。
那雙眼眸尾端泛紅,依舊含着戾氣,牙齒咬着玄色布料,脣瓣像抹了胭脂,好似無力又在硬撐的模樣。
那是一種極爲特別的感覺,尚且年少的燕秦不明白,只是覺得心口的痠麻讓他格外不適,他屏息離開了這裏。
他其實不太清楚藺綏在做什麼,可又好像知道,雲裏霧裏沒有頭緒,所以他很快就放棄深究,將這意外撞見的場面拋之腦後。
系統:【走了走了!】
藺綏鬆了口氣,原本繃直的身體驟然頹靡,汗珠浮在鬢角,呼吸間肌膚泛粉。
藺綏頭一次覺得系統沒那麼煩,發揮了一點應有的作用。
別說現在都燕秦不可以,他這身體也才十六歲,也沒有到及格線。
感覺到這想法的系統:【……你還挺正人君子?】
藺綏淡然:【婆婆謬讚了。】
系統:【你真以爲我在誇你嗎!】
藺綏沒有再理會系統放屁,系統廢話了幾句又沉寂下去了。
藺綏恢復了一點力氣,用帕子擦拭乾淨,整理好了衣衫。
看着手上髒污的帕子,藺綏難得有些犯難。
隨意亂丟似乎並不太好,畢竟這帕子上繡着的暗紋足以表明這帕子是屬於皇子的,可是帶回去……他還想在宮人面前維持太子應有的姿儀。
藺綏想了想,還是將帕子包了起來。
他緩步回了東宮,纔到殿內,扶疏便將打聽來的事情告知了。
“不知何人居然在那處種了玉鸞花,怕是今年新種的,奴婢去歲打那兒經過未曾聞到。原是周嬪邀陛下去另一邊明玉池賞荷,身旁劉貴人和趙答應伴行,那條路本不經過那片地,是劉貴人說聞到了花香,還形容了香味,陛下沉着臉便朝着那地方而去了。”
劉貴人住的是德妃的偏殿,藺綏知道這件事佈局之人是皇貴妃,沒想到還有德妃的手筆。
如若是藺綏站在她的位置,那必然是會讓兩方人互鬥再保持平衡,在其中挑撥離間,而後成爲最大的獲利者。
藺綏斂了心思,聽着扶疏繼續往下說。
“陛下一進去便聽見了一聲尖叫聲,走進去發現竟然是玉常在,玉常在衣着完好頭髮卻散亂,一副預備撞柱的模樣,十分駭人,陛下受驚立刻將人拉住,當時目睹的宮人說,玉常在哭喊了一聲躲入了陛下的懷裏,啼泣說忠祥公公意圖染指她。”
“陛下這才發現牀上還躺着忠祥公公,臉色十分難看,哪怕忠祥公公磕頭辯解說不知自己是如何來這兒,是奸人所害,陛下的臉色也沒有好轉。”
根據玉常在說的,她偶然經過了這裏發現了玉鸞花,心想陛下不喜此花竟然還敢有人偷偷種,她便上報給了忠祥,可忠祥卻非說這是她種的要誣陷她,以此要挾讓她給銀錢,還威脅說要在陛下說她壞話,如今更是要求她做那檔子的事。
“玉常在哭訴說自己是被迷暈帶來這兒的,好險陛下聖恩庇佑讓她先行醒了過來纔沒叫忠祥公公得手,若是陛下晚來一步,看見的便是她的屍身。”
藺綏心裏頗爲滿意,看來這位玉常在還是有幾分手段和謀略的,他沒有看錯。
玉常在的話說的很巧妙,她愛慕皇帝,不願自己被其他人染指,哪怕只是一個太監,她寧願撞柱而亡,既表明了忠貞也側面反應她根本沒被忠祥碰到一根手指,還是清白乾淨的。
男人大多數無法忍受自己被戴綠帽子,尤其這個人還是九五至尊,怎麼會允許別人對自己的女人產生非分之想,尤其是這人還是自己身邊的仗着自己寵愛作威作福的太監。
“玉常在還說了幾句高明的話,”
扶疏表情微妙,對着藺綏輕聲說出了那些話。
控訴完忠祥之後,玉常在又開始告罪,說的話大概內容就是都怪臣妾長得太美了,美到連太監都心生非分之想,做出這種該千刀萬剮的事,但臣妾不管是何等姿容,都只屬於陛下一人,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若是陛下心有芥蒂,便自願討要白綾三尺,留這清白身軀在人間。
藺綏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的確高明。”
這玉常在還挺了解男人,知道男人的劣根性和虛榮心,她這話說的及時,否則就算皇帝不怪罪她,只要一想到她曾經和一個太監躺在一張牀上,哪怕什麼事都沒發生,也會心生膈應。
但哭的楚楚可憐的漂亮美人這番話說下來,皇帝怕是憐惜都來不及。
扶疏低聲道:“至於忠祥公公,陛下說他偷竊娘娘財物,已經亂棍打死了。”
皇帝自然不可能把真正的理由公之於衆,快刀斬亂麻的把忠祥處理了。
他根本不聽忠祥的辯解,不管忠祥是不是被人陷害,他能出這種事已經沒有必要留着了,若是留着旁人會怎麼看他,而且忠祥有喜好女色的前科在,哪怕他放過他,也會忍不住日日懷疑他有沒有染指自己的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