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師雖三路出兵,但也只是陳兵邊境,並未開始進攻,留給李景達不少佈置的時間。
爲了讓國中同仇敵愾,李景達藉着旨意將馮延魯一黨一網打盡,國中凡有消極者與馮氏同罪,一時間南唐這座戰爭機器終於運行起來。
李煜也學着古之明君,前往校場閱軍,看着萬千軍士肅殺之色,耳邊迴盪着金鐵之聲,一股從未有過的豪邁自心底涌起。
中原有何懼哉?宗廟在此,子民在此,有如此強大的後盾,正好趁此時與中原決一死戰。
豪邁起來的李煜想起了嘉敏,大周后在時他便對她傾心不已,恰好皇子夭折,以至於大周后察覺他的心思後憂憤而死。
隨後李煜就想將嘉敏續爲王后,奈何嘉敏覺得他沒有血性,一直推諉。
這下都決定和中原決一死戰了,血性值已然拉滿,正好趁此時在她面前顯露一番。
李煜給嘉敏去了一封信,盡述相思之苦,隨即便癡癡的等待她的回信。
一等不來,二等不來,李煜焦心不已。
這日登上皇城高處,眺望向國丈府的方向,不知嘉敏此時在作甚?寡人都已決意和中原死戰了,她爲何還是不理?
怨艾中李煜有感而發,隨口誦到:“古人願信次,十日眇未央。加我懷繾綣,口詠情亦傷。劇哉歸遊客,處子忽相忘。”
誦完回頭,卻想起馮延魯已被下獄。無人陪伴吟詩作對,感情亦無迴音,優柔寡斷的李煜又傷感起來。
身後太監勸到:“國主,憂思傷肝,還請國主保重身體爲要。若國主鍾情於周郡主,何不下一道旨意,命國丈將其送入宮來?”
李煜苦笑到:“感情的事,你一個太監懂得甚麼。”
畢竟是當世數一數二的詩文大家,李煜這番怨懟嘉敏回信不及時的句子很快便傳遍江寧城。
江南一直以來文風頗盛,既是國主有新作,少不了賞析一番。
這一日城中最大的金陵醉酒樓,幾個士子正在議論李煜的新作。
“聽說目下週師幾路出兵,大軍壓境,想不到國主還有心思兒女情長。”
“國主本不知兵,將-軍務全權委於達王爺。當年達王爺與中原對戰並不落下風,此番想來應不差。國主知人善用,自然有時間兒女情長了。”
“三位發現沒有,國主此次新作,似是憂思過度,竟與以往風格大相徑庭。”
“許是國主用情至深,我等未品味出其中滋味呢?”
“非也非也,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國主新作似有些詞不達意,並非是風格轉變。”
“怎就詞不達意了?古人總抱怨書信來得晚,十天都還不送來。令我左思右想,口中喃喃黯然神傷。劇哉,遊子快快歸來,不要將我忘懷。很通順啊。一眼便知是求之不得,將不得之情喻爲遊子,祈求對方鍾情。”
“可這‘加我’、‘劇哉’之詞,不曾在典故上見過哩。”
“難不成古人有的詞才能用,就不許今人自造了?”
“國主先前作賦一直用古典,現而今竟自造,所以在下才說國主風格轉變嘛。”
“好像有那麼點意思。”
“確實是這回事,兄臺果然研究得透徹。”
“不就是求之不得嗎,哪還有什麼真意?”
“我等未品味到,你就品味到了?”
“還請兄臺賜教。”
“依在下看來,國主新作,乃是一首離合詩。”
“離合詩?”
“是的。”
“不知怎麼個離合法?”
“三位且看,‘古人怨信次,十日眇未央’,離‘古’字爲口;下四句離‘加’爲力,離‘劇’爲‘刂’,合起來便是個‘別’字。”
“好像真是這樣。”
“此詩有信、有懷、有遊客,倒還真寫了個‘別’字。”
“兄臺果然比我等品味得更透徹些。”
“三位謬讚,只是如今周師大軍壓境,國主作此離合詩,似不太祥。”
“何解?”
“大軍壓境而別,別的只能是宗社故土,恐兩軍交戰後不利於我江南。”
“兄臺慎言。”
“來來來,喝酒,喝酒。”
四人酒後之言轉瞬便遍傳江寧城,國主竟要別離宗社故土,不就是說戰事會失敗嗎?
江南多年處於中原威懾之下,好不容易由李景達強行製造出來的一些自信,瞬間又被擊得粉碎,城中又開始人人自危起來。
此情此景令李景達憤怒,他下令差役,就是將江寧城翻過來,也要找出謠言的出處。
差役沒有讓他失望,很快將金陵醉喝酒的三個士子抓了起來,三人異口同聲否認拆字行爲,只說是第四人所爲。
可惜這第四人,據說是遊歷到此,三人因傾慕其才華而在一起喝過幾次酒,並無人知其真正來歷。
江寧城中的景況,諜者每日都會上報到汴梁,柴宗訓接報後做了新的部署。
李煜扣押錢俶,正好給了柴宗訓出兵的藉口,爲了調動吳越的資源協助,他命禮部侍郎劉以銘率使團出使錢塘,只要吳越樞密使張超言同意,便讓慕容延釗率兵收攏靜海彰武兩處兵馬,並適時從彰武進軍南唐。
駐紮淮南、廣陵的曹彬和韓通,可伺機渡江作戰。
靈州潘仁美接到聖旨,已日夜兼程往汴梁趕來。
安排好這些之後,柴宗訓又對那離合詩來了興趣。
當日收歸南漢之時,突然便出現了個‘羊頭二四’的讖語;目下正要收歸南唐,又適時出現離合詩。一次是巧合,兩次出現,打死柴宗訓都不相信還是巧合。
符昭的肚子似乎已有些跡象,柴宗訓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此時恰好與她說說:“這離合詩之事,你說是誰在幫我們呢?”
符昭笑到:“聖人有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官家賢明仁德洪福齊天,連天都在幫你。”
柴宗訓直搖頭:“我纔不信呢,若說天幫,收復幽雲可比收歸南唐南漢意義大得多,爲什麼不見老天幫我?”
符昭解釋到:“正因爲官家收復幽雲,不再讓我漢家子民暴露在夷狄鐵蹄之下,上天感念你的功德,所以才設法幫你。”
“我纔不信呢,”柴宗訓說到:“此人雖是好心,但我是不願平白無故受人恩惠的,必須設法將他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