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又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我才知道我一開始的判斷是沒錯的。你的確是在不斷地切割、分裂自己的人格,形成更多的自己。”
“就像他,應該是你暴躁而具有攻擊性的人格。”林過雲指向已經徹底化成一片粉紅色晶體,碎成一地的十字架怪物說道。
“他應該是你虛僞的人格。”林過雲的手指又挪到了雙頭法官身上,“至於你,應該是那個想要復活呼月的呼嵐?讓我猜猜,最後留在呼嵐身體裏的是你,是因爲復活呼月這個想法,已經是呼嵐最強烈的感情了?或者說這些所有的呼嵐,都有着對呼月的愧疚,所以你才能控制、指揮他們?”
說到這裏,林過雲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的“呼嵐”,像是在借用他們的表情,確認自己的判斷。果然,即使被林過雲點出了自己的本質,這些隱藏在其他人身體裏的呼嵐,也沒有做出什麼特殊的反應,那隻能維持着一種情緒、表情的面孔,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因爲他們的全都不具備完整的人格,只是屬於呼嵐的一部分,像是隻有一部分味覺感應細胞的舌頭,只能夠嚐到對應的味道,除了林過雲提到呼月的時候。
每一次提到呼月,每一個呼嵐臉上都會出現深沉而同質化的悲傷,或許正是這種相同的悲傷,才讓這羣已經分裂成了數十個獨立個體的呼嵐,依舊一起行動,推動着南華鎮的異變。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過雲收回目光,再度轉身,站到了‘罪魁禍首’的呼嵐面前。
被長椅絆倒的呼嵐擡起頭看着林過雲,開始瑟瑟發抖,像是在等待着最終的裁決。
“即使你能夠分裂出無數的、毫不相同的人格的呼嵐來,但是他們始終,還是你啊。這也是你的實驗不斷失敗的原因,對吧?”
林過雲的聲音很輕,像極了惡魔低語,“即使你將所有和呼月有關的記憶全都切割出去,但是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個有着呼月記憶的呼嵐而已,這個在左彤身體裏的,也不例外。”
林過雲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呼嵐渾身一震,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涌上了眉梢。他比林過雲更加清楚這個事實,但是絕望往往會讓人爲自己編造出一個自欺欺人的夢境來。
用各種藉口,用各種理由,用各種現實情況去做說服自己的條件,並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世界就是這樣的。沒有辦法,只能這樣了,這就是我所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而這樣自欺欺人的夢境編制得越精美,越完整,被人所揭破的時候,流露出的狼藉也就越多。
“你不要聽他的!”呼月清脆的聲音從呼嵐身後響起,一襲白裙的她衝了過來,從身後抱住呼嵐,“我就是呼嵐,是你姐姐啊!”
“這個人在挑撥我們之前的關係,他想拆散我們,他想再殺死我一次。弟弟,殺了他……”呼嵐悲傷軟化的臉,表情迅速堅硬起來,目光又一次變得像惡狼一樣,死死地盯住了面前的林過雲。
“相比起痛苦的真實,人總是更願意相信甜蜜的謊言。”面對着呼兇狠的表情,林過雲卻燦爛地笑了。因爲呼嵐表現得越是兇狠,越證明他說的話是事實。
“如果她真的是你姐姐,那個善良的呼月,她會在你試圖虐殺我們的時候保持沉默?會在這種時候,讓你殺了我?”
剛剛起身的呼嵐沉默了,眼中閃過一抹猶豫。
林過雲趁勢,又砸下去自己手中,最後的,也是最關鍵的那張牌。
“你說什麼?!“呼嵐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林過雲的領口,幾乎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
即使通過加強侵蝕的方式,林過雲獲得了不被壓制的權限,但是和真正的呼嵐比起來,他依舊弱不禁風。
但雖然呼嵐現在再稍微用力,就能掰斷他的脖子,或者讓他在半空中窒息死掉。但是林過雲依舊錶現得像個君王,俯視着呼嵐,用命令的語氣說道:“放我下來。”
呼嵐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少的供氧,讓林過雲頭部的血壓不斷升高,整張臉都開始發紅、變紫,呼嵐大聲咆哮着,“告訴我!”
“我說,放我……下來。”林過雲擠出喉嚨裏最後一點氣體。
“咚——”呼嵐妥協了,鬆開了手,落地的林過雲腳下一軟,直接倒在了地上,但是他卻大聲地笑了起來,因爲他知道,他賭贏了。
“說。”呼嵐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咳咳——”林過雲伸手扯了扯領口,讓呼吸更順暢一點,“你要復活一個人,首先就要明白,‘人’到底是什麼,你給出來的答案,記憶,只是其中一部分。”
“雙胞胎也好、連體嬰兒也好,都在證明一個概念,即使是記憶相同的,但是他們依舊是擁有兩個獨立人格的不同的‘人’。所以即使你完美還原了呼月的記憶,你也沒有辦法復活她。因爲這些記憶所支撐着的,負責思考和計算的,依舊是你的人格。”
“所以你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不斷重複着製造自己的過程,因爲只要你不死,呼月就永遠沒有辦法活過來。”
“請你去死。”
林過雲不大的聲音聲音,響徹了這座荒蕪的教堂。
整個空間都在這一瞬安靜了下來,那些被淨化之炎灼燒着,又被壓制在地上的蒼白怪物們發出的呻吟和嘶吼,選鋒小隊試圖掙扎起身的粗重呼吸聲,一聲白裙的呼月呼喚呼嵐名字的聲音,甚至連林過雲腦海裏,那數個不同的意識嘈雜而散亂的爭吵聲,都在這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林過雲這一句話的出現,像是給一切都按下了暫停鍵一般。
“你自己肯定也想到了這件事吧?所以纔會選擇了左彤作爲承載體,交通事故已經腦死亡的她,原本的人格也好,記憶也好,已經完全清零了,只像是被格式化的電腦,只要有了屬於呼月的全數記憶,重建出來的,很大可能就是她的人格。
“只不過你不敢,你害怕自己死了,計劃卻沒有成功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再加上她的出現,雖然你明白,本質上,這依舊是某個性格殘片的呼嵐,但是既然她願意承認,願意假扮呼月,那好像也可以接受了。”
林過雲的話語像是一把手術刀一樣,把呼嵐的心理剖析了一個乾乾淨淨。
“但是這樣真的可以嗎?這樣真的就是你的追求嗎?製造了一個願意假裝成自己姐姐的虛僞的自己,就可以彌補掉你對她的愧疚嗎?”
“我……該怎麼做?”沉默了許久,呼嵐開口問道。
“找出你的一塊人格碎片,那個想自殺、想要去死的呼嵐,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他,讓他成爲最爲主導所有呼嵐的意思。剩下的交給他就好了。”
“這樣,就能……”就在呼嵐打算再度向林過雲確認的時候,一直保持着楚楚可憐姿態的呼月卻突然變臉,一把不知道被她藏在哪裏的長刀落進她手中,以極快的速度直刺呼嵐完全不設防的背心而去。
“哎——”林過雲嘆了一口氣,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背,那裏原本由三個圓圈組成的刺青,最外面一層,已經有差不多四分之一的部分消失不見了,“我本來都想省着點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