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滿臉愉悅的林過雲，卡珊德拉的臉上卻罕有表情，冷得像是冰一樣，“現在這樣就已經可以了嗎？”
“可以了。”林過雲點點頭，“或者說我應該裝得專業一點，回你一句，民心可用？”
面對着林過雲的嬉皮笑臉，卡珊德拉的表情終於繃不住了，“氣勢再怎麼高漲，他們也只是一羣平民而已，你真的打算讓他們上戰場？”
“這是我第二次回答你了。”林過雲擺正了臉色，“是的，他們會上戰場。但是我要糾正你一點，不是我要把他們送上戰場，而是——我們，要送他們上戰場。”
“他們中有些人會受傷，有些人會殘廢，還有些人會死。這些結果都是因爲我們今天說的這些話，是因爲我們做下的這些承諾。他們的死裏，我們有一半的責任，這是無法狡辯的。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回去告訴他們，是你一開始天真了，想得單純了，讓他們不要去送死，好好回家裏，等着南境公爵過來，拿走這三十七萬朵玫瑰，然後等着薔薇騎士團上門，把他們挨個捅死在家裏？”
卡珊德拉咬緊了下脣，她很熟悉這段話，這就是她剛纔在小廣場上說的話，她就是用這樣的話讓那些怯懦的一般人，燃起了骨子裏最後的怒火和倔強，決定去和貴族們拼個你死我活的。
但現在她是聽這段話的人了，她是做選擇的人了，她卻鼓不起勇氣來了。她捨不得讓那些人去死。
就是因爲不想看到人這樣無意義地死，她才向邪神許下的願望……等等！
卡珊德拉的目光亮了一下，看向林過雲：“有沒有別的辦法？不要這次戰爭，也能夠解決這件事的辦法……”
“你要拿什麼來換呢？”林過雲用目光上下掃視了卡珊德拉一遍，“在你的靈魂都已經典當出去的情況下？”
“而且就算這一次，我幫你解決了南境公爵，還有另外三位公爵，你覺得他們會看着組織不斷的擴展，洗劫他們麾下的貴族？到時候，你又打算拿什麼來交易？國王呢？他那裏那四百萬玫瑰，你想用什麼東西，兵不血刃的從他那裏換到？”
卡珊德拉已經將自己的下脣咬得沒有血色了。她拿不出可以抵值的交換物，能夠和戰勝上萬騎士，能夠和戰勝一個國家的國王相提媲美的寶物，她根本拿不出來。
“這場仗是必須要打的，因爲他們的貪婪不會退去，也因爲我們需要這樣的一股外力。”林過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卡珊德拉擡起頭看着他，眼裏中閃爍着淚光，一向堅強的如同一面光輝旗幟的大修女，此刻終於看起來像一個二十來歲的女生了。
“相信我，你們都太小看人民了。騎士？鐵甲？呵呵，在人民戰爭的汪洋下，這些都只是小浪花而已。”
說完他就側身要離開，“剩下的交給我和馬丁大叔吧，代價肯定會比你想象中小很多……”
說道這裏，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漏了點什麼，又轉過頭來，看着卡珊德拉，“對了，今天那段對話，你沒有什麼聯想嗎？”
看到卡珊德拉疑惑的眼神，他搖了搖頭，有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貴族和平民之間的關係，是契約，是約定。貴族撕毀了保護平民的約定，平民就不用擁護貴族了。
“神明和人的關係，難道就不是約定了嗎？神明撕毀約定的時候，人該怎麼辦呢？”
林過雲嘴角微微翹起，笑得格外危險。
卡珊德拉如同被一道雷光劈中一樣，整個人愣在了原地，臉色瞬間失去了血色，嘴脣都顫抖了起來。林過雲卻不打算再回答她更多的問題了，轉身直接離開了，只留下大修女一個人坐在房間裏，暖洋洋的日光穿過窗戶，灑在她身上，卡珊德拉卻覺得一種寒意從骨髓深處蔓延出來，通體發寒，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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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還沒有生起來嗎？！”一個騎士走到了拜恩面前，用居高臨下的聲音向他詢問道。
“大人，還沒有，收集木柴的人還沒有回來……”拜恩低下了頭，低聲回答道。雖然他已經跟隨騎士修行了十年，離一個騎士爵位只差一點軍功了，但只要他一天沒有從扈從晉升爲騎士，那他依舊是平民。
在這種作戰時間，語氣稍微不善一點，對方甚至可以直接抽劍把他砍死。
他們出征這幾天，進入那夥暴徒的控制區域之後，就再沒有見到過一般平民，路過的村落全都人去樓空，只給他們留下一堆又髒又臭的破茅草房子。食物、材料一點都沒有。
更重要的，是沒有人。
帶路的嚮導沒有，負責砍柴、生火、打水這些日常工作的奴隸軍、隨從軍也沒有了。這些事情騎士老爺不願意幹，就只能落在他們這些扈從身上。
但是扈從們其實比騎士還累，他們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馬的，甩着兩條腿強行軍，沒有嚮導的情況下，還經常走到一些錯誤的路徑上，又是荊棘，又是淤泥啥的。
一天行軍下來天黑時刻，他們總是又冷又餓，但還得拖着睏倦的身子去找水源，收集木柴回來生火做飯。
扈從的目標是成爲騎士，一直是按照騎士訓練的，這些東西可不會在他們的訓練範疇裏面。不擅長、不習慣，甚至連把好用的柴刀都沒有，騎士劍劈柴可不好用……
結果就是，做得又慢，又不好。騎士們就會出來罵人，這種情況，導致扈從和騎士之間已經形成了一條深深的隔閡與障壁，雙方互相覺得對方不當人。
拜恩這種半隻腳已經踏上騎士大門的人，屬於兩邊不討好，但是還得挨着。挨着吧，打完這仗就好了，拿到戰功，自己也就能成爲騎士了，成爲一員貴族。到時候，就再也不用受這種鳥氣了。
隊伍裏，有這樣想法的扈從，不止他一個，都是想着打贏之後的功勳才熬下來的。至於輸？這怎麼可能？對面就是一羣拿着鋤頭、草叉的暴民而已，連劍都沒有幾把，到時候一個衝鋒，就能夠讓他們兵敗如山倒，他只希望自己到時候能跑快一點，能夠多搶到幾個人頭。
但是走進森林幾十米，拜恩就察覺到了些問題，太安靜了。他也是有在叢林作戰的經驗的，雖然大軍的到來，確實會導致森林裏動物們的逃離，但是這種逃離也是有範疇的，一些夜鳴的蟲類和鳥類，依舊會有殘留。
但是現在整個叢林都安靜得驚人，這種情況，絕對不是大軍紮營導致的，這種情況，更像是，現在這個叢林里正藏着人，他們的存在導致了那些夜鳴昆蟲們不敢再發生鳴叫了。
這麼想到，拜恩瞬間就覺得自己背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周圍的黑暗裏，彷彿有各種詭異的目光投射了過來。
“斯卡特、貝斯萊！”拜恩大喊着幾個先一步進來收集柴火的扈從同伴的名字。一秒、兩秒……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沒有得到迴應，他的心也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不行，得快回去告訴大人……
這麼想到，拜恩轉頭就想跑。但是他剛剛轉過頭，一枚核桃大小的小石子，就帶着呼嘯的風聲，直接命中了他的後腦。
拜恩沒有來得及反應，兩眼一黑就栽倒在了地上。
幾個矯健的身影從樹影后面竄了出來，動作嫺熟地把拜恩捆了起來，就是那綁人的繩結，怎麼看怎麼奇怪，兩手兩腳分別捆在一起，然後再用一根棍子穿在當中……
“你小子可以啊，這都第五個了吧，次次都是一發得手。”黑影中的一人，伸手拍了一下同伴的肩膀，有些驚訝地說道。
“那是，我放羊七年了，從來沒走失過一隻，這小石子，兩百米內說打羊頭，就不會打到羊屁股。何況這羣笨蛋，被我們摸到五十米都還沒反應過來，還是騎士呢~”
聽聲音說話的黑影們，都還處於十五六歲的變聲期，有些沙啞。少年人的志氣從來如一，尚未因爲身份的原因被世界磋磨。簡單來說，就是一羣年輕的中二病，總覺得自己能夠艹翻世界。
“他好像，只是個扈從，還不是騎士。”有個稍顯靦腆的少年，要比夥伴們更有見識一點。
“就你話多，扈從騎士，也是騎士！”最開始說話的那個拍了一下靦腆少年一下，“快收拾一下，看還能不能埋伏一個。”
“今晚的火怎麼還沒生起來？”先前出來呵斥過拜恩的騎士又走了出來，看着面前熄滅的火堆，皺了皺眉頭。
然後他突然感覺到一股震動感，從遠處的森林裏傳來，隨着震動越來越大，騎士的雙眼也越瞪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