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斜斜灑落在這片天地,透過浮動的雲層,透過樹葉的縫隙,帶着獨屬於夏日的炎熱,也帶着花香與鳥鳴。
可就是這樣的日子裏。
秦暮雪感覺不到夏日的熱情,也聞不到花香,更聽不到蟬鳴與鳥叫。
她坐在車裏,手足冰涼。
流着淚的眼眸。
空洞的像被剝離在世界之外,地上嚎啕大哭的母親,也彷彿被黑暗吞沒,變得那麼不真切。
“還了又還,借了又借”
秀兒淒厲的哭喊,道“這日子沒法過了”
“不過就是去死好了”
見自己老媽哭的如此絕望和悽慘。
作爲大賭鬼的秦朝,良心像被狗刁走一樣,無情而冷漠。
他原本以爲一直心疼自己的母親,這次依舊會像往常一樣,想盡一切辦法幫他,哪怕嘴上絮叨幾句,最後還是乖乖掏錢。
沒想到。
竟發生這一幕。
“你知不知道家裏現在連兩千都拿不出來”
秀兒彷彿沒聽到她兒子惡毒的話,一個勁哭訴,道“而且你姐也沒錢了,你這是打算逼着我和你姐去死”
“死,死,死”
秦朝也氣了,怒道“既然想死,那你們母女去死好了,正好我可以將家裏那套房子賣了還債”
在賭鬼眼中。
只要有得賭,一切都是無關緊要的。
家裏有的賣,一切都是可以賣的。
“畜生”
秀兒咬牙切齒的罵了一聲。
“畜生是你生的”
秦朝順嘴回了一句,道“我是畜生,你就是老畜生,還有我姐,也是畜生”
秀兒氣的雙眼冒金星。
和秦暮雪一樣,她現在已經無能爲力了。
以前每個月,她還有女兒打來的兩萬塊,可自從女兒離婚回來後,家裏只出不進。
但凡碰到花錢的地方,她都需要精打細算。
別看她身上穿的衣物很時髦,可都是以前買的,這半年來,她已經沒買過一件新衣物,一雙新鞋子。
縱然如此。
還是跟不上自己這個兒子禍害的。
賭。
說了沒用。
勸多了,就煩。
這次更離譜,在家裏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卻還欠那麼多。
這完全就是要她們的老命。
秦朝大概也沒想到,他這次的三十萬,恰恰是壓倒家人承受範圍的要命稻草,雖然這根稻草委實有點重。
“既然你和大姐還不了,就老實將家裏房產證拿出來”
秦朝喪心病狂道。
“休想”
秀兒憤怒,道“我哪怕將房產證燒了,也不會給你”
“你燒一個看看?”
秦朝冷笑道“老老實實拿出來將房子賣了,還完債之後,我興許留一半翻本,剩下的一半,還能給你和大姐出去租房子住,要是再和我胡攪蠻纏,我一分錢也不留給你們,愛住橋洞住橋洞,愛睡橋頭睡橋頭”
“你看看你現在的模樣,簡直不是人”
秀兒看着自己養了這麼多年,疼愛這麼多年的兒子。
一時間。
竟感到恐怖,彷彿那張人皮後面,是一張着嗜人的野獸面孔。
秀兒不知道的是:
“賭的可怕之處,便是可以將一個人變成鬼,而賭鬼最終結果,不是被追債人折磨的不像人,就是將自己家人折磨的不像人?”
總之。
這兩項,最後必須選一樣作爲結果。
而能在很短時間內,拖垮整個家庭的原因,便是家裏出了大賭鬼。
與那些被拖進萬丈深淵的家庭一比。
秦暮雪嫁了一個有錢男人,無疑將時間延長一些。
不過該來的總歸還是要來的。
或早,也或晚。
現在只是時間恰巧到了。
僅此而已。
耳邊傳來弟弟一句句惡毒到極致的話。
“富貴一生,大輸一場”
她弟弟就是這樣。
家裏那麼多錢,如果按照正常人的生活軌跡,他可以娶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做老婆,也可以學着創業成就一番事業,哪怕失敗了,也有再起來的機會。
但他什麼也沒有學會。
唯獨學了她爸身上最不值得學習的賭。
也將原本可以璀璨的人生,活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想起李牧,秦暮雪的情緒有了波動,空洞的眼神,瞬間有了光澤。
李牧從不賭。
現在年薪百萬,依舊不賭。
他總是將這麼好的秉性,始終如一的貫徹到底。
即便是這樣。
還被她說“一個男人可以犯任何錯誤,唯獨不能犯沒錢的錯誤”。
秦暮雪記得。
她就是這麼說的。
而現在,秦暮雪想對李牧說一句“對不起”。
無關於其他。
僅僅是她對李牧價值觀的歉意。
他是對的。
一直都對。
他就像一道光,雖然有些微弱,但依舊努力照亮着家庭,肩負起自己的責任。
可惜。
她親手將這道光推進黑暗之中。
大概看到了自己弟弟的所作所爲,秦暮雪忽然覺得李牧真的很好,那些品行,也透着優異的光芒,璀璨而奪目。
哪怕沒錢。
也是一個值得女人託付終生的好男人。
而這個男人,她曾擁有過。
抹掉臉上的眼淚,秦暮雪推開車門,下車扶起還在罵自己弟弟的母親。
“小雪,這個家完了”
秀兒搭着女兒的胳膊,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哭訴道“三十萬啊!?拿什麼還?”
“他借的,他自己還,還不了,也是他的事”
秦暮雪現在已經想通了。
這個弟弟,她是救不了了。
再救下去,不僅這個家完蛋,就連她自己也會被拉進無底的深淵。
“可”
雖然罵了這麼久,但秀兒心裏還是有點猶豫。
“沒什麼可是了,路是他自己選的,走不了,也有絕路可以走,你將他養那麼大,已經盡到心了,接下來和你沒關係”
秦暮雪將自己母親扶到車裏。
然後走到她弟弟身邊,攤開手掌,道“車鑰匙給我”
“這是我的車”
秦朝不爽道。
“啪”
秦暮雪一巴掌直接甩在他的臉上。
“你敢打我!?”
秦朝徹底愣住了,一臉的難以置信。
“啪啪啪”
秦暮雪彷彿爲了表達“我真敢”,擡手又是幾巴掌下去。
打完之後,冷冷道“這車是李牧家彩禮錢買的,不是你買的,借你開這麼長時間,已經夠給你面子了,以後沒得到我同意,你最好別開,不然我發起瘋來,說不準弄死你”
最後那句。
秦暮雪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面對自己姐姐兇狠的目光,秦朝也有點怕了。
因爲他清楚。
假如復婚無望,自己這個姐姐,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沒錢。
生不出孩子。
就連起碼的歸宿也沒有。
這樣的女人,如果真的發起瘋來,很可能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死前。
拉個墊背,大體也在情理之中。
“給你,你敢開嗎!?”
秦朝老實的掏出鑰匙,爲了表示自己不是被嚇住的,他還故作鎮定說了一句,道“你駕駛證都被吊銷了”
秦暮雪沒理他。
接過車鑰匙轉身就走。
“瘋女人”
見自己姐姐竟然真的開車走了,秦朝暗罵一句。
連交警都不怕。
他姐果然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