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蕪見此人樣貌年輕,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跟上次提審他的那位少卿根本不是一個人。
她心中正疑惑,身邊響起了聲音。
“大理寺寺卿跟少卿已被革職了。”沉時楨立在門口,深邃眸光掃着屋內。
他依稀還能嗅到屋中殘留的迷香味。
“太后一案還未查清,他們怎地就被革職了?”文蕪心覺奇怪,大理寺乃公正之府,所有人都是皇上一手提拔。就是一個草擬文案的小官都要經過重重審覈,怎得兩位大人物輕易就被驅出了。
沉時楨眸光輕寒:“正是因爲太后一案未查清,所以他們才革職了。這都過了半個月,一點線索都無,留他們何用。”
如果不是這些官員常年無事,尸位素餐,就算查不清案件也不至於毫無頭緒。
“從今日起這位韓少卿就負責調查你的案子這樁案子,當然我也會一起協理。”沉時楨看向了不遠處的一處衣櫃,聽說那裝着黃銅小人的盒子就是從這裏被搜出來的。
“你搬遷至此後,衣物應該都是由浣衣院準備的。”他翻看着衣櫃中所有之物。
文蕪忽而臉上一紅,將他推開,猛然合上櫃子。
“怎麼了?”沉時楨莫名其妙。
但見文蕪臉色微紅,他也是明白了,略微挑了挑眉。
“這裏面都是衣物,並無其他。殿下還是搜查別處吧,這裏定不會有你想找的線索。”文蕪低頭眸光暗動,心知方纔推開他的動作很不禮貌。
沉時楨看了看左右四下,見韓少卿還在觀察香灰,壓低了嗓音,輕聲道:“我知道這裏面都是你的貼身衣物,但這些我在文宅也都見過了。交給我來搜,總比讓韓少卿動手來得好吧?”
文蕪的臉越發緋紅,眉頭擰成了疙瘩。
“我這是在查案。”沉時楨面容忽而嚴肅,“雪妃將那東西\/藏在這裏,你難道沒有想過爲什麼會是這裏嗎?”
文蕪亦是擡頭,她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女子衣物甚是私密,藏帶有蠱蟲的東西怎會放在這。”沉時楨一個男人都不會將蟲子跟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
“再說了,你們女兒家愛乾淨,三天兩頭便要沐浴更衣。這衣服也會常取出來換洗,那小宮女伺候你沐浴更衣,會經常翻箱倒櫃幫你取衣服。若蠱蟲在這櫃子裏藏着,不早穿幫了。”
文蕪眸中清亮,早先她怎麼沒有想到這個漏洞。
“殿下爲何在殿上不說呢?”
只要在殿上將沉時楨的這番話對皇上說出,那她的清白早就有了,根本不需要討論那東西究竟是不是蠱蟲。
“因爲父皇會護着雪妃。”沉時楨眸中暗暗又是生了火,“如果在父皇面前這麼說,那就是明擺着諷刺雪妃栽贓嫁禍。”
文蕪忽而也是明白了。
就算雪妃以杏紅春手撒謊騙了皇上,但在他心裏也只當雪妃是爲了給蘇家人造勢立功,並無其他惡意。
在御書房中,皇上已知道文蕪經過幾番搜身,宮女又是長公主的人,她們都沒有帶盒中蠱蟲入安寧宮的可能。
細思一下,大清早帶着十幾個宮人前來的雪妃便越加可疑。
“父皇還沒有完全對雪妃忘情,如果她的嫌疑加重,父皇定會將所有嫌疑又推回你身上,說你居心不良以護着雪妃。”沉時楨可不想讓文蕪給雪妃做了替罪羊。
九五之尊可以英明也可以有自己的私心。
一個寵愛多年的女人,在沒有確鑿證據之下,他不會輕易讓寵妃受到莫須有的懷疑。
“父皇給我一個月時間查明你這迷香一事,其實他是看在這蠱蟲跟夢殷國有關,纔將此事交給我。”沉時楨眸中深沉。
文蕪心驚:“皇上將此事託付給你,難道不是因爲信任你?”
大理寺的寺卿少卿都被革職,現在沒有比沉時楨更瞭解此案,而又更有能力的人。
“父皇不會相信任何人。”沉時楨緩緩搖頭,“若是我查不清此事,他便可藉此機會狠狠打壓我的鋒芒。”
這麼多年來,人人都羨慕幽王深受皇上器重。然而只有聰明人才知道,皇上屢屢委以重任並不是因爲器重,而是爲了等他犯錯,狠狠重挫他的鋒芒。
文蕪不知說什麼好,原來方纔在御書房內,竟是還有這麼多的波譎雲詭。
“夢殷國甚是詭異,鄰國都不願與之來往。就是本國使者也從不往那邊去,殿下想要查找與夢殷國有關的蠱蟲,憑着國子監的百蟲志錄怕是根本不夠。”文蕪心中一陣生寒。
皇上明明說了那蠱蟲只是普通的蟲子,但卻命沉時楨在查迷香之事時,暗示了這跟夢殷國有關的蠱蟲也要查。
如果沉時楨只理解了表面意思,等到他自信滿滿,以爲查明迷香之事的時候。皇上便會將蠱蟲的事情搬出來,質問他爲何不調查跟夢殷有關的,更重要的巫蠱。
“百蟲志錄不過是我用來誆騙父皇的。”沉時楨無奈一笑,“那一頁是我命人打聽了螟蟲之後臨時畫上,並且以膠附着在中間頁面內。”
文蕪目中震顫,這可是欺君!
“好在父皇還是心中動搖,如果他一口咬定放在黃銅小人裏的是蠱蟲,那我也沒辦法了。”沉時楨暗暗鬆了口氣。
巫蠱虛無縹緲,傳說曾害死過千萬條人命。那山中最窮兇極惡的土匪提起,那都是聞風喪膽。以訛傳訛多年,早在每個人的心中埋下了恐懼的種子。
“不管那蟲子是什麼,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遭遇了迷香的毒害,父皇都會徹查此事。因爲這件事裏,有你,有司徒襄,還有雪妃。”沉時楨眸中暗動,掠過一抹淒涼。
文蕪眉頭一蹙,低頭不語。
帝王之心就是如此陰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