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前來迎接,將沉時楨等人徑直帶到了祭天台。
“先前的祭臺年久失修,暴雨沖刷之下已是損壞,這是前時才翻新過的。臺階較高,還請殿下當心。”使者頷首立於臺階邊,注視着自己的腳下。
這禮儀甚是謙卑。
沉時楨明眸微動:“周馥國向來都是帝王祭天,從不由儲君代勞,爲何要將臺階建高?”
這一絲變化似是有些蹊蹺。
使者面不改色,冷道:“祭天之所以爲祭天,自然就是要靠近天了。將臺階修高是陛下的意思,幽王殿下若有異議,可自行入宮求見陛下。”
文蕪聽這使者說話很不客氣,難道這也是他們陛下指示的?
全天下都知道沉時楨是個殺伐決斷的戰神,沒有人敢在他面前使一個眼色,但這使者卻像是有十條命一樣不怕死。
“你們的陛下,本王自會去見,只不過不是現在。”沉時楨冷瞟着那使者,“本來無事,但若貴使希望本王入宮,那本王倒是也可以有話說。”
那使者臉色忽而有些變了,將頭埋低了些:“請幽王殿下巡臺。”
祭天台乃是兩國共用之地,必須要雙方的使者巡視,確定一切無礙方可。不然若祭臺出了事,兩邊推脫起責任來,誰都說不清。
沉時楨冷哼一聲,看了一眼身後的聶藺洲。
原本此次本朝使者就是他,巡臺也是他聶藺洲的事。
聶藺洲尷尬低頭走上祭祀臺,隨意巡視了一週,目光落在了一口大甕上。
“敢問貴使,這大甕是用來做什麼的?”
祭祀只需要焚香臺,一般都是四足方鼎,從來就沒見過用大甕的。
“這是星官請柬而設的,說本國今年雨水頗多,恐有水患發生。需要祭祀牲口獻祭蒼天跟海龍王,方能保得平安,這大甕是用來裝水準備淹溺的。”使者話語平和,臉色平靜。
明明是在說着殘忍的話,文蕪禁不住有些心顫。這使者如此平靜,可見在宮中也見慣了生死。
“祭祀牲口向來都是牛羊,且都是在階下,不能讓血污沾染神聖祭臺,怎的貴國竟是用淹溺?”沉時楨心中也覺得有些不對。
使者輕然淡笑,抱拳躬身:“殿下所言極是,用來殺祭的牲口是在階下,就在那毛頭小子做站的地方。”
他的目光略帶陰冷,落在了阿竹身上。
阿竹被看得是一個哆嗦,連忙躲在了孃的身後。
“聽說今年的水患會很嚴重,星官已考慮請柬皇上,用童男童女來做祭品。”使者望着那露出一點身形的阿竹,目光越發冷了。
“今年乃是陽數年,用六這個數最好。”
阿竹正好就是六歲!
“一派胡言!”沉時楨橫身而出,擋住了那使者陰冷的目光。
他寒眸如星,眉宇間已是虎狼之氣迸然而出。
“天災人禍在所難免,若有了水患就派人賑災,提前將河堤修建完備。那以人獻祭的國,也未必年年就風調雨順!”沉時楨冷沉高語,如驚雷般深沉。
“殿下息怒。”聶藺洲從祭臺上匆匆走下,“不管以何物獻祭,那都是由周馥國做主,我們的牛羊祭品備好便是。”
干涉他國內政,那別說盟友沒得做,普通友鄰都是奢望。
沉時楨冷哼一聲,帶着文蕪母子就走。
“幽王殿下留步!”使者忽而又是呼道。
沉時楨沒有回身,步伐都沒有停。
那使者臉色更是發白,咬了咬牙快步上前,走到幾人身前雙膝跪地:“奴才口無遮攔,衝\/撞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太子殿下已設好接風宴,請帖在此,望殿下赴宴。”
若是讓幽王就這麼不歡而去,那他可沒法跟太子殿下交待。
“太子殿下好意,心領了。”沉時楨只瞟了那請帖一眼,“你回去覆命,就說祭祀在即,需要齋\/戒,那素食宴本王沒興趣。”
文蕪心覺這話有些冷硬,但她也不好說什麼。
但就在他們要走的時候,幾個身着官服的人有說有笑,迎面而來。
他們走到沉時楨跟前,這才往前看了一眼。爲首一人哎喲了一聲,面露驚訝:“這不會就是大名鼎鼎的幽王殿下吧,這平日聽說的多這一見,果然是器宇軒昂,威武不凡啊!”
其餘人紛紛附和,各個都是笑了起來。
沉時楨面容冷硬,一言不發。
“這小子是誰,看着跟殿下倒是有七分相似。”那人又是咦了一聲,歪頭歪腦地打量着阿竹,“要不是生得肖像,老夫倒要以爲這是今年的祭品了。”
文蕪心中一驚,將阿竹又是護在身後。
方纔那使者可以是胡說八道,但是眼前這人身着官服,還能來祭天台,可見定是朝中數一數二的大臣。
他說出來的話,可不是開玩笑的。
“本王義子,生得肖像些又如何?”沉時楨冷冷應道。
那幾人瞬間笑意僵硬。
“幾位來得也正好,太子殿下接風宴算是不落空了。”沉時楨將使者手裏的請帖抽過,往前隨手一拋。
明黃色請帖閃着光輝,那大臣心裏一驚也是連忙去接。
“就由幾位代本王去赴宴吧。”沉時楨冷眸微冷,閃身掠過幾人,瀟灑而去。
文蕪緊跟其後,故意將阿竹擋在了距離朝臣較遠的那邊。
“殿下,那些人是什麼意思,爲何屢次三番都提到阿竹做祭品?”
等走到無人之處,文蕪纔敢開口問。
沉時楨見她擔憂,眸色瞬間柔和:“周馥國百年來從不用活人做祭品,是那使者跟朝臣胡說的。他們肯定在京都內聽說阿竹是我親生子,所以才故意這麼說,以行試探。”
回想起來,文蕪也覺得那使者說了很多不該說的,一定背後有人指使。
“司徒襄設了宴,如果我拒絕了他不生氣,那這事就跟他無關。他作爲儲君不做追究,相信帝王也不會說什麼。”沉時楨拒絕赴宴,也是反行了一個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