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望着何錚。對方明明就是他認識的那個人,卻在一本正經地重新自我介紹。
他現在明白了,何錚並不是他以爲的精神分裂,而是自我封閉。何錚幻想自己是“何健康”,而把烏篷小船當成是弱小無助的自己來保護。在他虛假的世界觀裏，何錚永遠大於“何健康”，謝之永遠大於何錚。
謝之像是想到了什麼，“在阿曼發佈會之前的洗手間裏,你說你可以幫我……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何錚直截了當地跟他解釋,“何錚早就喜歡你了,但他不承認。他以爲他討厭你，還自我催眠只是饞你的身子。但每次見了你，他就把什麼都忘了,眼裏全是你。”
謝之越聽越覺得不對。
何錚腦袋不太好,自以爲說的是別人的糗事,可那話裏的主角全是他自己。作爲旁觀者,謝之自動地把他嘴裏的“何錚”和“他”轉換成“我”，整個人都覺得擰巴這可是情話。
但謝之一開口，居然說了聲：“謝謝。”
只有謝之知道，那句安慰對他意味着什麼。
當時他驚聞師兄弟慘死的訊息，悲痛至極,一度覺得再活下去毫無意義。何錚卻代表這個世界，朝他伸出了手。
他後來以爲，何錚是失眠胡言亂語，才說了那些暖心的話。沒想到，何錚竟然是發自肺腑的想要幫他。
孑然走了很遠，才發現此身不孤，他除了道謝，不知該說什麼。
這誠摯的謝意，何錚夢寐以求。可現在，他卻只是不屑地笑了笑，“這就說謝謝了？那何錚背地裏給你買的高定禮服，你又怎麼表示？”
“什麼禮服？”謝之對此毫無印象。
“仙帝再臨發佈會的禮服啊。”何錚雙手抱懷，“何錚聽說你沒有禮服，就自掏腰包給你定製了一套。那些人想做手腳害你，他還頂着壓力悄悄換掉。可到了發佈會現場，卻發現你穿了費爾南李的衣服。你說，他心裏是不是滋味？”
謝之愣了半天，“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何錚揉了揉痠疼的腰，乾脆站了起來，“他以爲你和費爾南李走得近，是因爲那個半洋鬼子包養了你，所以他纔給你代言，給你禮服，他嫉妒得要命！”
謝之沉默片刻，“這就是洗手間的靈感？”
“是啊。”何錚理直氣壯，讚不絕口，“何錚簡直才華橫溢。他以爲費爾南李有了陳依娜，只是玩弄你，以爲藍以澤是想勾引你的綠茶婊，還以爲竹二纔是你的真愛，你知道他有多煎熬麼？”
“我……現在知道了。”畢竟，謝之也是看過這些的人。他此刻無比慶幸，當初閱讀大作的時候，略過了大尺度的牀戲部分。否則他現在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何錚。
何錚忽然上前一步，逼視着謝之：“爲了成全你和竹二，何錚都跳樓自殺了，這是多麼無私的愛情，你感不感動？”
謝之猝不及防地被他壓迫在牆角。
從前他們兩個不是沒有距離這麼近過，謝之本來可以泰然處之，但一想到何錚問的問題，他的腦子就轉不動了。
實話，就算當時謝之不忍直視那些人物和情節，也依然覺得何錚跳樓的那一段，寫的很好。
何錚滿意地笑了，說：“那親一個。”
謝之：“？”
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何錚就伸手扳起他的下巴，再拿起他手中的烏蓬小船，往他嘴上一按。
由於謝之的嘴因驚訝而微微張開，這一來，硬邦邦的船幫甚至塞進了他的口中。小船被檸檬香型沐浴露洗過，一股清新的酸甜味霎時間縈繞口鼻。
何錚面對自己一手造成的人船“kiss”，一臉欣慰，“何錚好樣的，用力親他。”
但他再看謝之，卻發現對方眼睛大睜，立刻不悅地訓斥：“接吻要閉眼睛，果然年齡大了，都不知道害羞麼？你看看人家何錚！”
謝之：“……”
“何錚的臉都紅了，根本就不敢看你。”何錚憤憤，像是吃了很大虧似的，“又帥又純潔，世間少有，也不知道看中你哪一點了。”
“……”謝之抓起他的手腕，強行從他的鉗制下掙脫，“別鬧。”
何錚連人帶船被晾在一邊，不可思議地質問他：“你管這叫鬧？何錚對你掏心掏肺，你卻叫他別鬧？”
又開始了。
謝之決定暫時先不理他，轉身坐到牀上去，閉目養神。
何錚冷哼一聲，也抱着船坐到另一張牀上，開始生悶氣。最初，他還對着嘴裏喃喃自語，什麼“薄情的男人”、“口嫌體直的男人”，“不負責任的男人”，“不嫁何撩的男人”之類說了一大串，好像是個形容渣男的詞，都能往謝之身上搭。
但他畢竟只是個凡人，身上還有傷，過了一會兒就開始犯困，居然就睡過去了。
謝之也算鬆了口氣。
他年輕時幫忙帶過道宗的小弟子，其中不乏頑皮的，要麼纏着他要青萍劍玩，要麼亂跑讓他找不着，要麼哭起來震天動地哄不住。但和何錚比起來，全都不值一提。
他也是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何錚並不喜歡娛樂圈，之所以拼命維持熱度，只是爲了活下去。
謝之心裏清楚，他沒有資格替原主諒解何錚。但他自己，好像能觸摸到何錚身上的陰影了。
姑且稱之爲，共情。
傍晚時分，門被敲響。
沉睡中的何錚皺了皺眉，謝之趕緊去開門，輕輕離開一條縫，發現居然是藍以澤。
他便走出去，又輕手輕腳地關好門，藍以澤疑惑：“你怎麼這麼小心？”
謝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在睡。”
藍以澤皺了皺眉，還要說什麼，謝之攔住他：“換個地方吧，他好不容易纔睡着。”
打從藍以澤出現，臉上就好像蒙着一層陰霾，聽了這話更是帶着刺似的說了一句：“你倒挺關心他。”
“……”謝之和往常一樣不爭不辯，心裏卻隱約有了些委屈的滋味怕是隻有他清楚，何錚醒過來以後有多驚世駭俗。
藍以澤把人帶到自己的房間，剛讓謝之坐下，手機就響了。
他煩躁地接起來：“嘖，我錄製這個節目，也是爲了提高人類的環保意識。你先給我接幾個片酬高的，我回去就拍！給我多撐幾天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