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遠從駕駛座出來，打開了一把黑柄雨傘，拉開後座的門，莫澤垣從裏頭走出，許是溫度有些低，他的肩頭披了一件深色的薄款大衣，稱得他肩寬腿長，氣質疏離。
跟着下車的還有顧存之。
許匯成上前寒暄道：“莫大少爺也來了。”
莫澤垣連個眼神也未給他，只是將視線放在了一旁蒼白着一張小臉看起來十分虛弱的許婉婉身上。
而她此刻爲了自己能拿回小蝴蝶，忍着胃部的疼痛僵直着脊背。
“許婉婉，你還好嗎？”
許匯成和白珊聽到莫澤垣的問話，兩個人的臉上浮現慌張的神色，畢竟他們之前在許家放肆時嘗過莫澤垣的手段。
二人都齊齊望着許婉婉，想聽她是不是按照事先約定好的那麼說。
“好...我好。”
莫澤垣聞言輕笑，這聲笑裏的不屑和諷刺太明顯。
真是個傻子，現在這個時候了連強弱都不分，不知道許家人又用什麼來威脅她了。
他的眸子帶着微微的寒意與決絕就這麼靜靜地看了許婉婉一會兒。
雨下得有些大了，城市的輪廓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莫澤垣擦身而過許婉婉的身邊，哪怕注意到她的身體在輕微抖動，但比起方纔發問時的一瞬憐憫，他現在已經懶得關心許家任何人的死活。
踏入靈堂的那一刻，莫澤垣周身的威壓已經讓在場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將手裏的文件往桌上一放道：“讓許婉婉簽字吧。”
許匯成和白珊面面相覷，許如蘭也是一臉不解。
她上前將那份文件抽出來，第一頁那幾個大字讓她心頭一驚，“你要和許婉婉離婚？”
“什麼？”許匯成和白珊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雖然莫澤垣對他們這個親家冷漠至極，從上門提親到舉辦婚禮，從沒有特意提醒過許家，甚至兩傢俬底下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但許家還是因爲跟莫氏成了親家得了不少好處，哪怕許匯成和白珊都認爲自己的女兒許如蘭比許婉婉那個傻子更有資格成爲莫澤垣的妻子。
可莫澤垣要娶的就是許婉婉，如今就算家業給他，至少他們還是一家人，只要是一家人，互相還是要給個面子的。
可現在突然要離婚。
許家就真的是樹倒猢猻散，家財散盡，兩手空空，而最大的獲益者就是莫氏。
許匯成貼着老臉上前道：“莫大少爺，這...不好吧，當初你來娶婉婉的時候，可是答應我爸要對婉婉好的，這他纔剛剛過世，怎麼就要離婚呢？”
“有什麼不好？一年多以前許家還不是現在這樣。”莫澤垣淡淡回道。
“可...這許家的家產當初老爺子就是答應說要給對婉婉好的人，你收了這家產，現在要和我們許家徹底劃清關係，是不是有些不妥？”
莫澤垣擡手對着顧存之指了指，他遞出一沓文件給許匯成。
“你看看，這就是你們許家的家業，這麼多虧損和紕漏，都是莫氏在幫忙補，我莫澤垣也是個商人，不幹給人擦屁股不討好的事。”
許匯成聽着莫澤垣這話，翻文件的手微微顫抖，這一張張，一頁頁紙上都是許家公司的賬單，多到數不清。
他翻到最後一頁，認真點了一些零，竟然有九千萬之多。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許匯成不敢相信，許家怎麼會有這麼多虧損和欠債！
顧存之上前道：“這些虧損負債都是莫總補的，也就是你們許家欠莫氏的，欠下的錢就是要還的。”
白珊看着這密密麻麻的賬單，大驚失色，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許建輝留下的遺囑少之又少，現在又來這麼多欠債，要還到幾輩子去，這不是要逼死人嗎！
許匯成將許婉婉推搡到莫澤垣跟前道：“莫大少爺，你不會這麼絕情吧，我們婉婉怎麼說也是你莫澤垣的妻子，一家人怎麼能說兩家話呢。”
莫澤垣一聲嗤笑，不看杵在跟個木頭一樣的許婉婉，而是伸手點了點桌上離婚協議，“馬上就不是了，當然要算清楚。”
許匯成聽到這絕情得不帶任何情感的話，知道毫無轉圜的餘地，瞬間變了一張臉，“不愧是在商場鐵血手腕的莫氏長公子莫澤垣，我許家和你莫氏無冤無仇，你到底爲何要做得這麼絕！”
“無冤無仇？”莫澤垣眯着眼看着許匯成，眼裏燃起怒火，“你該不會忘了，當年你們許家做得那些齷齪事。”
齷齪事？
許匯成在心裏過了一遍，他父親許建輝也沒做什麼啊，而自己...還能做過什麼事？
他突然瞳孔放大，驚慌失措望着莫澤垣，“孤兒院！你說孤兒院！”
那已經是一件已經塵封了十二年的往事，當時許家如日中天，想與臨省的房地產公司一起合夥做房地產生意。
那座星星孤兒院所在的地皮就在兩省相連處，是塊蓋樓的好地方。
不過當時他怎麼勸說孤兒院的院長將地皮賣給許家，院長都不願意。
於是在某個深夜，他起了歹心找人放了一把大火燒了孤兒院，又僞裝成是意外起火。
聽說還出了人命，早在當時他就捲鋪蓋跑出去躲風頭了，直至這件事被許建輝出面平息。
從此許建輝不讓他插手任何許家的任何生意上的事，怕他心術不正，他便整日遊手好閒，無所事事。
聽說莫澤垣也是被莫老爺子從孤兒院裏籤回來的，難不成就是星星孤兒院？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莫澤垣沒有答許匯成的話，他現在只覺得心中怒火燒個不停，目光森森地望着許匯成。
許匯成心知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懊惱地垂下頭。
一旁的白珊不明所以，她認爲就算真有怨恨也何必做這麼絕。
窩着滿肚子的委屈和惱火無處發泄，她看着一旁時不時想要將桌邊玻璃罐子拿回來的許婉婉，開始遷怒於她。
這個傻子本來就是個拖累人的野種。
若是當時她的女兒嫁過去，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場面了，許如蘭那麼聰明，一定有辦法緩解兩個家族之間的恩怨。
但是嫁過去的是個傻子，能有什麼用！
“許婉婉你個癡呆，你的丈夫現在不要你了，你親媽不要你，要你的爺爺也死了，你就是個賤種！”她低聲對着許婉婉道。
許婉婉聽到這話有些心口疼，又被拋棄了？
像爺爺離開她那樣被拋棄嗎？
像記憶裏隱隱約約鬆開了一雙女性柔軟的手那樣被拋棄嗎？
徹骨的寒冷開始席捲她的全身，她想抱她的小蝴蝶...抱着小蝴蝶她纔會有安全感。
“誰？誰要丟下我？”她的眼珠在眼眶裏拼命打轉。
順着白珊的視線望去，這次要拋棄她的竟然是送給她小蝴蝶的哥哥...
是一年前她以爲再也不會相見，卻失而復得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