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一一八章 貪狼
    在遇到二爺之前,白馬阿嵬的經歷稱得上乏善可陳,就是一匹尋尋常常的被養在陽平郡馬監裏的軍馬而已。

    雖然沒如許多同齡公馬那般被一刀騸了,沒準兒哪天就要死在戰場,而是逃過一刀被留作配種之用,然而過不了幾年便會被更爲年輕健壯的公馬所取代。

    無知無覺的畜~牲嘛,下場總是淒涼的,淒涼到它自己根本意識不到這種淒涼。

    這般渾渾噩噩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去年,許是因爲沒有去勢的公馬性情更爲暴躁兇猛,它竟被那名剛剛從山中狼狽逃回陽平的薛姓小旗挑中,莫名其妙就給牽出了馬監。

    說起來這樣自恃英雄的好漢每年都有,大多都喫到了苦頭,摔斷腿甚至脖子的從來不乏其人。

    再之後,陽平郡城東門外,一名黑衣佩刀少年成了白馬揮之不去的夢靨,同時也帶給他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以及成妖作孽的天大機緣。

    幾次從天而降徑直砸在馬臉上的大機緣,渭水老柳渡那截柳枝、靈應侯府影壁中那張無心紙以及更爲詭異的半朵血海棠、萬人窟底飛出的三成陰山龍氣,它都一口吞下,直到陰山中的那個大雪之夜,成就半步靈感大妖的白馬終於口吐人言。

    不論是與生俱來的欺軟怕硬脾性,還是耳濡目染出來的憊懶性情,都讓阿嵬一次次在二爺的心刀煞氣面前卑躬屈膝,再記喫不記打,也總學會了惹誰都不能惹二爺、二爺說啥就是啥的金科玉律。

    成就半步靈感又如何,當日還不是被二爺一巴掌拍碎了陰山龍氣凝聚的玄甲罡衣,拍得它再一次跪地求饒,徹底給打回了原形

    二爺從未要求通了人性的白馬忠心不二,也不介意它小小的桀驁不馴,只是給出了約法三章,犯則死,不犯則百無禁忌,然而即便是二爺本人,恐怕也並不完全清楚自己在白馬心中的分量。

    是以既然二爺說“咬死它”,阿嵬便毫不猶豫地向黑蛟發出了相同的命令,至於會不會因爲實力懸殊反被對方咬死,它從未想過。

    這條黑蛟自有靈性,並不是完全聽話,但無心紙上的法門極爲霸道,祭煉許久之後在白馬與黑蛟之間建立起了玄妙的關聯,勉強稱得上心意相通,倒也並不爲難。

    至於白馬背上意氣風發的二爺,此刻卻完全沉浸在某種不好意思出口的快意之中。

    蘭陵城的紈絝惡少至多放狗咬人,二爺今天放出來的可是蛟龍若是給老白那些井底之蛙瞧見了,還不得嚇死屠狗氏的名號還有哪個敢笑

    這可不怪二爺不厚道,實在是已經跟賀蘭長春乃至陰山玄宗結下了大仇怨、大因果,雖不知這陰山龍氣除了放出來咬人之外還有什麼用處,但只看黒狄幾位貴人連同穀神殿的反應,便知事關重大。

    既然已經身不由己捲了進來,又不願意把吞進肚的好東西再吐出來,二爺當然要趁此良機落井下石,等穀神殿找上門時也好有幾分薄面,沒準兒還能好說好商量不是

    除此之外,二爺之所以有底氣得罪陰山裏那位神通老怪,倒不是信了顏瑛的話,天真地以爲大神通者就一定不會跟他這隻螻蟻斤斤計較,而是出於對顏瑛前後矛盾言行的某種猜測。

    賀蘭長春明明就是陰山玄宗的棋子,顏瑛與高子玉在萬人窟與其說是阻止他入窟,倒不如說是以殺戮爲祭,助了他一臂之力。而現在這位陰山劍子卻又明顯偏向了大週一方,調血棠黑鴉來金城關牽制南原新王,前後反差之巨大,實在耐人尋味。

    當然了,顏瑛的話也未必是真,或許這一切都在陰山老怪的算計之中也說不定,甚至沒準兒穀神殿與大周軍方也攙和其中。無論內情如何,有一點是沒跑的,那便是各方對二爺都存了利用之心,雖不是他之前猜想的那般明刀明槍地威逼打壓,而是頗爲隱晦不易察覺,卻同樣令人憤懣厭惡

    。

    這自然激起了二爺心底裏那股不平之氣,不只是爲自己,也爲那無數枉死之人。

    自萬人窟開始,因這陰山龍氣死了多少人如此多的鮮血澆灌,只爲成就賀蘭長春一人、陰山玄宗一家,憑啥

    金城關下這場騎戰,明明雙方各有優劣長短,卻偏偏就打成了人命換人命的血腥爛仗。無論周人還是黒狄,憑啥這許多忠勇無畏的將士要如豬狗一般被當做祭品擺上供桌,只因一個莫名其妙的由頭便零落成泥他們可以死在戰場上,可以死於戰鬥死於無名,卻絕不該是這般莫名其妙的窩囊死法。

    無論其中有多少不爲人知的情由,關係到多少天下大勢、榮辱興衰,二爺今日既然碰上了,就偏要攪他個地覆天翻至於會擋了誰的路、壞了誰的謀算,若是抗不下二爺的刀,就請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他胸中熊熊火焰無人得見,卻盡數融匯進那一句聽來滿是孩子氣的戲謔胡鬧言語。

    “咬死它”

    下一刻,黑蛟發出一聲憤怒的長吟,張牙舞爪撲向那團正在瘋狂吞噬氣運金柱的龐大黑氣。

    鋒銳爪尖自上而下狠狠一劃,輕易在龍氣靈胎上切開一道幽深裂縫。

    隨即兩隻巨大的蛟爪牢牢抓住裂縫兩側,卯足了力氣向兩邊兒死命一撕

    黑蛟與龍氣靈胎同源同質,此刻卻周狄有別、各爲其主,黑蛟爪下無情,竟一把將那有如實質的龍氣靈胎撕成了兩半

    無論是元丹丘還是蕭馱寺,兩位最是熟知內情的宗師同時臉色大變。

    那龍氣靈胎之中,竟是空無一物

    賀蘭長春霍然睜眼,放聲大笑。

    “萬人祭品已足、靈胎神嬰已滅,多謝諸位助我一臂之力”

    他身後虛空中扭動如水波,驀地擠出一頭巨大貪狼,身軀半虛半實,高出靈感氣象,低於玄妙神通。

    “什麼靈胎,盡是虛幻龍氣無用,做我資糧”

    通體烏黑、眼珠血紅的貪狼騰空而起,一隻巨爪如長槍大戟狠狠揮出,一巴掌將黑蛟扇得在空中跌了幾個跟頭,遠遠地翻滾了出去。

    阿嵬悶哼一聲,已然受了不輕不重的內傷。

    兇蠻不可一世的貪狼張開大嘴,吭哧一口便將一半龍氣靈胎吞下,再一口,又將另一半吃了個乾淨。

    看到這一幕,二爺恍然大悟,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笑容,心道:“是了,當日萬人窟外最後一幕除了南原狄人,便只有第四旗黑鴉得見,七成陰山龍氣都被這頭貪狼氣象嚼着吃了,哪兒有什麼狗屁靈胎”

    這種快意,直如火上澆油。

    他瞅了一眼面無表情似乎並不打算出手的顏瑛,打趣道:“這下子,也不知遂了誰的意,又讓多少人的如意算盤落空。”

    顏瑛淡然道:“夏蟲不可以語冰。”

    劉屠狗置若罔聞,沒了那諸般神意靈感,他似乎又恢復了當初走江湖時的純粹性情。

    “若真是靈胎,倒是跟俺的刀種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當可借鑑一二,可惜只是個樣子貨,既然如此阿嵬,二爺有多久不曾心無雜念、快意揮刀了”

    劉屠狗猛地躍離馬背,黑袍揮展,在半空中發足狂奔。

    屠滅倒拖,拖起一道洶涌澎湃刀氣,如大河奔流,滔滔西去

    呃,是不是太水了,咋就越寫越長,總也寫不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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