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四十四章 見王不拜(中)
    二爺與駝背老太監相視而笑。

    不同於二爺,常公公是笑不露齒,僅僅臉皮不自然地向上扯動,泛着陰冷的味道:“好多年沒人跟老頭子討價還價了,劉校尉是小小年紀就能半步神通的少年英才,見到這一鼎一塔,就沒對這天地生出幾分敬畏之心”

    劉屠狗收起笑臉,眉宇間露出鋒銳之意:“這兩樣東西倒也古怪,竟能壓制我胸中意氣,如同心頭橫了一座大山,渾身都跟着不爽利。”

    “嘿,你這樣從不知收斂爲何物的赳赳武夫,老頭子見得多了,見到鼎上絢爛銘文,必定要提聚意氣看個清楚,自然會引動鎮北鼎的玄妙氣機。”

    常公公意有所指道:“心中不存妄想、不生敵意,自然順暢無礙。”

    他話音才落,就見身旁少年氣息陡變,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之刀般鋒銳無儔,單是如此倒還罷了,略略體味便能發現其中竟蘊藏着巍峨沖霄氣魄,無形無質卻浩然廣大,何止是刀鋒,簡直是一座刀峯

    駝背老太監一甩袍袖,猛然前竄,一步躍出三丈外,當真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他站定回首,臉上現了怒色:“好雄渾的意氣好大的膽子”

    風忽然大了起來,天地間似乎併發生沒什麼不尋常的變化,整座王府卻似乎陡然變得安靜起來,充斥着風雨將至時的沉悶壓抑。

    劉屠狗決然向前邁出一步。

    這一步擡起時極緩慢,落下時又極沉重,踩得腳下石粉四濺。

    他擡頭看向常公公,驀地咧嘴一笑:“早知有這等神物,也不必去拿孫道林的性命磨刀了。”

    說話間,他又連續邁出三步,在甬道上留下一串極淺的腳印。

    這三步舉重若輕,似乎比第一步要輕鬆得多,然而落在駝背老太監眼中,幾如同地動山搖。

    他不假思索急急向前飛掠,眨眼便躍至劉屠狗十丈之外,轉身擡頭,神色肅穆。

    一根僅宗師以上境界可見的金柱憑空浮現,明亮璀璨壓蓋日光,向着劉屠狗頭顱轟然砸落。

    “氣運金柱”劉屠狗訝然道。

    這東西他在金城關下三位黒狄的金刀領主身上見過,極是玄妙,自然也極珍貴,不想竟被這真定王府拿來當做看家護院的棍棒使用。

    說時遲那時快,劉屠狗只來得及向右歪歪身子避開頭顱,氣運金柱便已狠狠砸中他的左肩。

    饒是這根金柱比之當日所見要細上太多,仍將劉屠狗砸了一個踉蹌,險些站立不住。

    屠滅刀自刀鞘中彈出一寸,森然刀氣再也壓制不住,向着四方激射而出,切割得周遭青磚碎裂、石屑浮空。

    “速速跪下叩首,誠心正意,可免此厄”

    駝背老太監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急迫之意:“你不過是個未曾奉道聚運的假格半步,根基淺薄、徒有境界而已,真就妄想以力證神通不成”

    由不得他不急,須知若是此人竟橫死於真定王府,不論是王上還是鎮獄侯,面上可都不好看。

    劉屠狗一言不發,緩緩挺直被壓彎了的脊背,只餘雙膝微曲。

    他雙手後伸,做託舉狀,彷彿揹負大山。

    黑衣少年緩緩搖頭:“跪拜叩首區區一個死物,也配”

    駝背老太監狠狠跺腳:“不是叫你跪寶鼎,是讓你拜王上,塔鎮龍脈地氣、鼎聚民心大運,這金柱至陽至剛,非王侯之位不可駕馭速速跪下,當可逃過此劫。這根金柱雖重,撐死只是萬人之運,於整個北定府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再硬頂下去,惹出更大風波,便是鎮獄侯也護不住你”

    黑衣少年仍是搖頭,後脖

    頸處紅腫一片,脣齒間血腥氣彌散,托住金柱的手掌心更是如被磨盤碾過,已是皮開肉綻。

    當日見這金柱護在金刀領主頭頂,先是被穀神殿符箭炸斷,繼而被黑蛟和龍氣靈胎肆意吞食,只當是虛有其表,不想竟是如此沉重

    至於跪拜,嘿嘿,即便是老狐狸,二爺也未曾拜過,當日於瘟廟之中,更是膽大包天手指天尊神像,放言他日取而代之,此時此刻又怎會叩首乞命

    是以他咬牙切齒道:“周天之大,又有何人可當二爺一拜”

    常公公聞言怔住,一時竟是無言,看着不過是一個勉強稱得上清秀的少年郎,不想竟狂悖至此

    異常安靜的殿宇院落深處忽有一人掠出,朝着常公公與劉屠狗二人奔來,速度極快、氣若霓虹,須臾便至近前,與駝背老太監並肩而立。

    此人丰姿秀美、衣着精緻,妖冶陰鷙卻又英姿勃發,正是與劉屠狗有過一面之緣的鳶肩公子。

    他站定腳步,默不作聲地擡頭望向金柱,神情尤爲冷峻。

    二爺無暇顧及此人,低喝一聲:“什麼狗屁大運,一根糟爛柱子而已,一刀斬了便是”

    屠滅刀應聲出鞘,騰空而起,光明大放,與金柱爭輝。

    一株不起眼的稚嫩靈根浮現於刀身上,似有還無,葉片搖曳着,噴吐出精純至極的璀璨刀氣。

    刀鋒一往無前,攔腰向金柱斬去。

    見此聲勢,駝背老太監屏氣凝神,原本還有些老邁渾濁的雙眼精光閃爍。

    鳶肩公子嘴角微微上翹,似對眼前景象頗感趣味。

    下一刻,屠滅刀狠狠撞上金柱,隨即竟是毫無阻滯地透柱而過

    刀氣於半空波及十數丈,氣運金柱卻完好無損。

    二爺狠狠吐出一口猩紅鮮血,脊背再次被壓彎幾分。

    鳶肩公子溫顏笑道:“這位好漢,難道你竟不知,神通境界之下,這周天之中唯有穀神殿中人孕養出的所謂神靈氣,才最擅干涉一切有形無形之氣麼其他教門乃至狄人祖地出來的苦修士也各有手段,氣運玄妙,豈是你我這樣只知道打打殺殺的純粹武夫可以觸及的”

    神靈氣劉屠狗見過,曾拿那種特異的靈氣來打磨罡衣,還因此弄得一身是傷,這纔跟想要趁人之危的桃花眼魏卞不打不相識。

    原來當日那根穀神殿符箭炸斷金柱,看似輕描淡寫,實則還有這等內情。

    二爺悶哼一聲:“既然是民心大運,應當也在念頭神意之列,如何不能以氣力破之”

    “成就神通之路萬千條,歸根到底,不過是王侯集衆聚運、教門皈依奉道、武夫以力成就三種而已,擇一獨專往往舉步維艱,雜兼併蓄卻又力所不及,不知令多少英雄蹉跎飲恨。”

    鳶肩公子說着,忽地哈哈大笑,笑聲清朗,竟是極爲快意:“若是壯士真能做到心雄萬夫,別說破了這金柱,便是成就神通,也是易如反掌”

    這話出自此人口中,竟聽不出是真心勸慰還是在刻意嘲諷。

    笑聲未歇,忽聞虎嘯龍吟。

    屠滅刀決然飛上高天,遠遠懸空,離着金柱尚有十數丈之遙。

    刀氣盡數收斂,顯露出淡青色的澄澈刀身。

    刀身隨即一橫,隔空虛斬。

    這一霎那,似乎有一柄橫亙萬里、血氣滔天的屠刀虛影浮現。

    常公公和鳶肩公子臉上同時露出震驚之色,只是待他們凝神看去,除去一柄淡青長刀一根璀璨金柱,長空寥廓,萬里無雲,又哪裏有什麼壓蓋天地的萬里屠刀

    下一刻,金柱轟然崩散

    劉屠狗臉色蒼白,努力挺直身軀,有些搖搖欲墜。

    他咧開嘴,露出滿口血紅牙齒,一字一句認真道:“一根糟爛柱子而已,哪裏需要心雄萬夫只不知,俺這全力一刀,能不能一刀斬殺八百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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