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一一一章 禿鷲
    時近正午,天光晴好。

    不久前那引動無窮異象,令天地衆生噤若寒蟬、多少英雄豪傑都黯然失色的天人一劍,此時再不見半點痕跡,恍如一夢。

    龍相堂外的小院落中,有兩人相對而立,王府老管家則站在門前臺階上,背後正對着那尊猙獰兇惡的菩薩相。

    兩人之中,一個是身着銀灰色金紋青蟒袍的年輕宦官,容貌嫵媚陰柔,雙眼卻是淡漠無神、平靜如死水。

    他將雙手插在袖中,略顯單薄纖細的身軀挺拔如青松,雍容沉靜之中帶着一絲倨傲,正是大內御馬監總管太監楊焰嬋。

    另一個,五官野蠻粗獷、膚黑如炭,身上一襲淡青色的錦袍被撐得鼓鼓囊囊,瞧上去便如一頭直立的人熊,正是被二爺取了一個“赫連三刀”諢號的赫連明河。

    這兩人站在一起,反差極大,直讓人忍俊不禁。

    二人也不知來了多久,原本是沉默不語,忽而皆是心有所感,先是對視了一眼,隨即齊齊扭頭朝龍相堂的方向望去。

    片刻之後,這兩人又齊齊轉回頭來,神情各異。

    赫連明河砸吧砸吧嘴,聲音依舊是尖利刺耳,揶揄道:“不愧是曾經的大宗師,二百年前的死灰都幾乎復燃。”

    楊焰嬋則搖了搖頭,頗爲遺憾地道:“大道亙古長存,人心卻脆弱易變,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輩修妖魔道的就更是如此。只可惜,他醒悟得太遲了”

    赫連明河聞言,臉上橫肉抖動,露出一個絕稱不得良善的笑容,很是不屑地道:“好好的一匹餓狼,一朝縮卵成了牧羊人,雖不再時刻飽嘗飢餓之苦,卻也失去了最爲要緊的野性。這個放羊的雖然出身草莽,曾經卻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大宗師,這樣簡單的道理又豈能不知只可惜,道理擺在那裏,有幾個是真的懂了、悟了又有幾個能奉行不悖、從無懈怠遲疑”

    楊焰嬋訝異地看了赫連明河一眼,卻是沒想到這位容貌醜陋得能嚇死人,尤其長了一口獸齒般鋒銳尖牙的羆蠻少主,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就聽赫連明河話鋒一轉,繼續道:“話又說回來,這豈不正合了你的意若是讓羊泉子吞了劉屠狗,你未必有做黃雀的本事吧眼下喫個現成的豈不美哉嘖嘖”

    他微微停頓,忽地好奇問道:“楊總管見過禿鷲嗎”

    楊焰嬋面色立時一變,陰冷地斜了赫連明河一眼,轉身向龍相堂走去。

    見狀,赫連明河咧了咧嘴,嘿嘿一笑,不慌不忙地邁步跟上。

    他邊走邊道:“我說楊總管,本少主還道你是閹人裏難得有靈機志氣的,不想也沾染了那些個窮酸的迂腐之氣練個把魔功、喫個把活人死人,很見不得人嗎還是你看不起禿鷲”

    楊焰嬋的腳步陡然放緩,並不回頭,只是冷笑道:“赫連少主說笑了,上一個被我拿來練功的人說我是陰溝裏的老鼠,我深以爲然,又豈敢瞧不起禿鷲”

    原本擋住龍相堂門戶的老管家側身讓開道路,引着兩人步入堂中。

    堂中雖已有四個人,卻安靜得過分,落針可聞。

    只見汝南王姬天養和公西小白站在各自的席位前,均是緊緊盯着場中兩人。

    劉屠狗與羊泉子則以一個極詭異的姿勢抱在一起,都是閉着眼,如塑像一般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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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姬天養神色略顯陰沉,看了一眼進入堂中的三人,微微搖頭,三人便也站定,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又過了片刻,見場中還是毫無動靜,赫連明河就有些不耐煩,他與汝南王是各取所需,並無上下尊卑之別,當下便開口道:“我說病秧子,差不多就行了,不就是吃了頓好的麼,回頭一個人再偷着樂罷。這麼多人在此,可不是要等你消化完看你屙屎的沒瞧見宮裏來的這位還餓着嗎”

    這話說的着實太糙,一時間人人側目。

    尤其是楊焰嬋,原本平靜無波的雙眼中已現了一絲怒色。

    他趨步上前,向汝南王行了一禮,輕聲道:“殿下,奴婢今日不請自來,只因這羊泉子與一件宮中舊案有關,身上更練有一門干係極大的魔功,這纔不得不厚顏登門,向殿下討要此人的屍身。”

    汝南王的目光在楊焰嬋的蟒袍上流連,眉頭皺起復又舒展,擺擺手,笑道:“前些日子就聽說楊總管受上命執掌御馬監,不想竟得父皇如此看重,還被御賜了蟒袍管家,爲何孤王竟不知曉此事王府可曾送上賀禮”

    最後兩句問話,卻是對老管家說的。

    侍立一旁的老管家連忙躬身,告罪道:“老奴亦是不知,且未經王爺允准,亦不敢擅自與大內宮人私相授受,失職之罪,願領家法”

    楊焰嬋聽了,當即輕笑道:“殿下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刑餘之人、陛下家奴而已,怎敢勞動殿下以堂堂親王之尊垂念下顧這身蟒袍,是陛下才賞的,給宮中奴婢們的尊榮而已,並未行文明詔天下,老管家無從得知,又何罪之有真要說起來,總歸是奴婢久不來府上請安的緣故,還須請殿下恕罪纔是”

    姬天養哈哈一笑:“楊總管言重了。”

    他向場中一指:“不想此人狂悖不肖至此,竟還驚動了楊總管,這卻是本王失察了,楊總管且自便,孤王概不干涉。”

    楊焰嬋聞言又行了一禮:“多謝殿下體恤”

    冷不丁卻聽赫連明河傳音道:“嘖嘖,再磨磨蹭蹭的,當心屎都喫不着熱乎的。”

    楊焰嬋眉毛一跳,毫不客氣地傳音回去:“或早或晚,少主也難免要從禿鷲口中走上一遭,又何必急於一時”

    他眸子中忽地多了幾分赤意,猛地一揮袍袖,展開的袖口上,金紋青蟒鮮豔亮麗、栩栩如生。

    楊焰嬋順勢一爪探出,但見指甲殷紅如血,裹挾着一股陰風,徑直抓向羊泉子。

    “且慢”

    公西小白後發先至,攔在楊焰嬋身前,猛地一拳擊出。

    這一拳直來直去、平凡無奇,然而力道極爲雄渾,甫一出手,便彷彿北方原野上冬日之風,兇猛霸道、無可阻擋,將楊焰嬋爪間的那股子陰冷之氣盡數衝散。

    楊焰嬋將蟒袖向回一甩,擋住肆虐的拳風,血色的指甲再次隱沒於袖中。

    公西小白也不爲已甚,一拳建功就再無後招,反而主動後退一步,笑道:“一來宗師死鬥尚未結束,還請楊總管稍候,再者,羊泉子似無後人親眷,他的屍身,當由劉都統處置,楊總管不告而取,總歸是不妥。”

    楊焰嬋低頭整理好蟒袖,纔要說話,忽有所覺,擡眼望去,恰見劉屠狗正將扛在肩上的羊泉子兩臂輕輕放下。

    只聽劉二爺笑道:“是哪個要動二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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