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一二七章 黑鴉祕聞
    月夜霜添發,花晨露染袍。

    清晨時分,劉屠狗一身黑色麻衣勁裝,負手站在紫陽觀議事殿前的石階上,看似是隨意而立,實則周身無漏、神意深藏,無形中便有一種獨特的氣韻流轉。

    石階之下,昨夜輪值的兩名隸屬於血棠衛的百騎長盤膝而坐,眉心指間俱是鮮血淋漓,已是照例開始了每日晨間屠滅鍛兵術的修行。

    劉屠狗從兩人身上收回目光,緩緩閉上雙眼,靜默了片刻,仰起頭來,迎着晨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純粹活潑的神意透體而出。

    下一刻,天上有大風來。

    階下兩名百騎長猛然從最深沉的觀想中驚醒,極爲矯健地從地上躍起,提刀轉身,向石階上望去。

    只見一道色彩斑駁的靈氣飛瀑自九天之上垂落,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朝着二爺沖刷而下

    一個眨眼的工夫,劉屠狗整個人已淹沒在靈氣飛瀑之中,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兩名百騎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先前的戒備神色消失無蹤。

    畢竟雖然眼前這場景堪稱奇異,但相比起當日的氣吞長河,卻着實算不得什麼了。反而兩人都是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家二爺這是又要鬧啥幺蛾子。

    只聽靈氣飛瀑之中忽地傳來極爲響亮清晰的吞嚥之聲,且每發出一聲,那道靈氣飛瀑的體型就會肉眼可見地變得纖細許多。

    只可惜自九天之上垂落的靈氣着實太多,飛瀑幾乎是眨眼間就能得到補充,在其中接連九次傳出吞嚥之聲後,垂落的靈氣非但不見減少,反而更加洶涌澎湃起來。

    整條飛瀑非但恢復了原本的身量,甚至更見臃腫,因砸中地面而四下散落的靈氣將殿門前的石臺盡數淹沒,已然開始朝着階下蔓延,再這麼下去,只怕要積瀑成潭了。

    這下兩名百騎長可輕鬆不起來了,那些靈氣五顏六色,瞧上去頗爲悅目,可恰恰就是因爲如此的絢爛多姿,才知其中究竟駁雜混亂到何種程度。

    那靈氣蝟集有如實質、自石階上流淌而下的“水流”之中,又該蘊藏有何等可怕的殺機

    以兩人的修爲境界,怕是無福消受,別說如二爺方纔那般鯨吞了,真敢不知死活地隨意吸上一口,非但不能納爲己用,反而比任何毒藥都要更加致命,更別提浸泡其中、受那萬劍穿身、鋼刀刮骨的苦楚了。

    兩名百騎長再次對視一眼,都是面泛苦色,本以爲不過是輪值守夜、順帶在二爺面前露個臉表表忠心的美差,誰能料到竟是如此兇險

    早知如此,他二人喫飽了撐的,放下面皮不要、硬是從麾下的什長那裏搶下這等要命的差事

    黑鴉軍中,除白函谷、徐東江等少數出身較高且讀過書的上官外,其餘軍官向來並不如何看重軍紀,任西疇這等洞察人心的魔頭、在頗有戎狄作風的公西鐵騎中打滾過的劉去病最喜歡以利相誘,張金碑、董迪郎則更加依靠義氣二字來約束門人鄉黨。

    就連楊雄戟這個濃眉大眼自命讀書人的傢伙,每每在以力壓人之後,就要拿出書上看來的蹩腳權術胡亂賣弄,向來是一面搶着拍二爺的馬屁,一面狐假虎威,到處給看不順眼的人小鞋穿,藉此穩坐二爺門下第一走狗之位,連刀奴出身、最早追隨二爺的劉去病都無法撼動。

    只是此情此景,若要兩名百騎長擅離職守,拋下自家都統獨自逃命,卻是萬萬不敢,也斷斷不肯的。

    只見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隨即肩並肩盤膝坐下,兩柄繡春刀橫在膝頭,刀尖相對,連成一線。

    兩柄刀的刀身上泛起黑鴉軍特有的血棠刀氣,因這刀氣同出一源,很快便互相呼應、蔓延

    聯結,如同一體。

    合二人之力,漸漸在二人身前形成一道稀薄卻堅韌的絲帶狀刀氣堤壩,將流淌向兩人膝蓋和腳面的散亂靈氣流盡數彈開。

    如此表現,可知這二人赫然皆有練氣中境的修爲,聯手之下,憑藉着二爺所授同源刀氣,竟能勉強用出練氣大成境界纔有的護體氣勁,更因這血棠刀氣極爲純粹,其本質遠高於靈氣亂流,短時間內竟是自保無虞。

    也難怪昨夜這二人能夠脫穎而出,成爲血棠衛僅有的五個百騎長之二了。

    “嗯”

    就在兩位新任百騎長不敢退後一步,苦苦抵擋靈氣飛瀑的餘波沖刷之時,處於瀑流最中心的劉二爺也是有些撓頭。

    直到今日清晨,他的神意靈感才終於艱難地恢復大半,比以往要慢了許多。

    他疑惑之餘,便想試試這新生的神意是否有不妥,誰料才只是默運“病虎鍛體三式”,連姿態也未擺出,竟就從天下引下如此海量的靈氣,連忙以病虎吞天式連續吞嚥九口,居然收效甚微。

    他心中驚愕的同時生出明悟,原來經歷了與羊泉子一戰,幾度破而後立,他的神意靈感之精純,竟然遠超預想,達到了如此驚人的地步。

    想清楚其中緣由,劉屠狗默默收斂神意,果然是收發由心、無不如意。

    他低頭看了看腳下幾乎變成一個五彩小水潭的靈氣流,隨即注意到階下苦熬的兩名百騎長,不由得咧嘴一笑,心知這對兩人而言是難得的機緣,經常來上這麼一回,未必沒有那麼一絲可能邁步靈感,或可彌補拈花授記之法桎梏境界、折損壽元這兩大缺陷。

    當下劉二爺盯着兩人,饒有興致地幸災樂禍了片刻,待二人將體內刀氣盡數壓榨出體外,幾乎再無餘力支撐之時,方纔有所動作。

    只見他眉心那條殷紅豎痕之上,忽有一點光芒流轉,雖並不如何耀眼奪目,卻引發了極爲奇異的變化。

    紅芒映照之下,環繞劉屠狗周身的狂亂靈氣流隨之一靜,轉眼之間就變得清澈起來,彷彿無色,而無色之中又隱隱蘊藏五彩,看上去極爲不凡。

    緊接着,以劉屠狗爲中心,上下方圓一丈之內的靈氣也盡數馴服,化爲一道幾可亂真的水瀑。

    兩名百騎長本在苦苦支撐,忽覺壓力大減,這才發覺身前石階上已無“水流”衝下,頓生劫後餘生之感。

    他們只覺身心俱疲,下意識擡頭望去,只見自家都統大人負手立在澄澈的靈瀑之中,在明亮卻不刺目的日光照耀之下,臉上肌膚甚至髮絲都彷彿變得晶瑩剔透起來。

    在那近乎透明的肌膚之下,隱隱有一個斑斕虎頭盤踞二爺顱中,虎額上不是王字,卻是一顆殷紅如血的寶石,璀璨奪目,不可逼視。

    一時之間,兩人竟是生出了某種奇妙的錯覺,彷彿二爺的脖頸之上,本就長了一個虎頭。

    兩名百騎長嚇了一跳,不由得面面相覷,這兩個平日裏總是互相別苗頭的黑鴉中的後起之秀,今日已不知是第幾次這般眉目傳情了。

    兩人腦海中飛快閃過諸如“病虎山二爺”“吞天病虎”之類的匪號,以及在黑鴉中暗暗流傳的某個奇詭無稽之談,恍惚之間,竟是愈發篤定了某個念頭。

    其中一人低聲問道:“就像馬爺那樣”

    另一個則是若有所思:“難怪二爺要坐那神位”

    說罷,兩人同時色變,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各自閉緊了嘴巴。

    他們靜悄悄起身,默默回到原位站定,背對大殿,兩眼直勾勾看向前殿方向,便如觀中各殿裏的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也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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