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一四六章 破陣方還
    徐東江順着譚恕的目光看去,只看了一眼,已覺神浮氣躁、心根不寧,彷彿那看似尋常的雷光中蘊含着絕大恐怖。

    與此同時,他心中竟又隱隱有着嚮往,直欲將那雷光接引入體內,抑或乾脆飛入雲層,與雷光融匯爲一。

    徐東江不敢再看,毫不遲疑地移開目光,口中問道:“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畏之如虎的雷劫如果你要說的是這件事,我幫不了你,即便二爺除去硬扛,怕也未必有什麼好辦法。或者,你可以去投靠穀神殿,那位神主不就有拈雷成珠的大神通嗎”

    “此雷非彼雷。”

    譚恕早已額頭見汗,匆忙答了一句就閉上嘴巴,隨即盤膝坐下、屏氣凝神,一點一點奮力將外露於體外的氣機扯回。

    出時如石裂,回時似搬山。

    隨着氣機漸漸入體,譚恕額頭上青筋暴起,焦黃如病的小臉漲得通紅,原本極爲妥帖合身的衣衫更是被撐得鼓脹起來,彷佛那瘦小的皮囊之下,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瞧上去極爲駭人。

    顯而易見,要將如此渾厚磅礴的氣機鎖入身軀絕非易事,徐東江握刀的手不由得緊了緊,視線在譚恕和天上雲層之間來回移動。

    他正在暗中焦急,忽覺眼角一道寒光閃過,下意識扭頭看去,卻見白函谷斜提着蘆葉寒星槍,正立在一丈開外,仰頭望向天穹。

    洪亮激越的鼓聲同時響起,聲聲入耳,一下一下猶如敲在心頭,直叫人雜念盡去、豪氣頓生。

    四周營帳之中,逐漸有黑鴉扯着嗓子高聲應和。

    “人皮鼓,刀吼長風,男兒志,豢蛟騎龍,要長槍大劍,談笑成功”

    “亂世曲,馬踏關山,英雄膽,紫袍金鞍,看旌旗漫卷,破陣方還”

    徐東江忽地釋然一笑,心道:“既走上這條路,果如二爺所說,生死有命,禍福自招。破陣方還此一去若不能破陣,又何必回還”

    半晌之後,譚恕身上異狀終於消失無蹤。他猛地吐出一口濁氣,睜開了眼睛。

    任西疇的鼓聲戛然而止,白函谷也是毫不拖泥帶水,提槍轉身便走。

    徐東江擡頭看了看烏雲漸散的天空,搖頭道:“這雷劫來得如此之慢,散時倒快得緊,想來只要你自己不找死,想被劈死也難。”

    “說得輕巧若非好歹有些緩衝,加之我幼時氣機並無今日這等聲勢,只怕不等我拜入師門、修行小成,就已然天雷加身、死無葬身之地了”

    譚恕沒好氣地瞪了徐東江一眼:“我是練氣士,竟不能以氣機與天地交感,受那大道敕封,在天地眼中就始終是邪魔異種。這孃胎裏帶來的氣機日漸壯大,終有約束不住的一日,到時我不是先一步被氣機撐死,就是被天雷轟頂焚身而死。”

    他說着,從地上一躍而起,先向着白函谷的背影抱拳致謝,又向方纔鼓聲傳來的方向遙遙行了一禮,這才繼續道:“你方纔提到穀神王的雷珠,雖說他執掌着五方雷帝紫玉盤這等上古神器,號稱代天行伐,然而天、地、水、神、社這五雷之中,他真正獨佔權柄、運用自如的不過是社雷罷了。剛纔懸在我頭頂的可是正經八百的天雷,主正天序運四時,發生萬物,

    保制劫運,馘天魔,蕩瘟疫,擒天妖一切難治之祟,濟生救產,療大疾苦。”

    聽到“發生萬物”“濟生救產,療大疾苦”等語句,徐東江眸光閃動,忽地有些明白譚恕爲何對自己的春草刀氣那般看重了。

    他禁不住好奇問道:“何爲社雷”

    譚恕注意到徐東江的神情,笑嘻嘻地答道:“這社雷麼,也叫社令雷、妖雷,傳說中只要執掌此雷,便可統領號令土地神、社神、社令等神靈。神主之所以被尊奉爲穀神王,號稱五十四州都土地、百萬裏中總城隍,皆因他執掌社雷、護佑姬室,乃是名副其實的大周社稷之神主。從古至今,穀神殿敕封出去的神位無一例外都是山主,卻無水澤之主,非不願也,實不能也。”

    徐東江聽了,略作沉吟,繼而恍然道:“原來如此。照此說來,南方的世家和教門之所以昌盛興旺,遠勝北地與中原,姬室諸王也大多被封在南方以及沿河靠海之地,正是南方多水澤,氣運卻不爲穀神王所掌的緣故”

    “還真是一點就透”

    譚恕訝異地看着徐東江,唏噓道:“我聽說你家被親族連累遭了株連,如今只剩下你一根獨苗若非如此,等你掌家時,徐氏怕是要大興了,實在是可惜。”

    徐東江臉上露出一個意味難明的淺淡笑容,搖了搖頭,開口問道:“對了,這社雷爲何又叫做妖雷”

    譚恕揚了揚眉毛,心中暗道:“只看徐副尉這張滲人的笑臉,小爺就知道怕是有人要倒血黴了。師父說得好哇,這些讀過書的一旦發起狠來,嘿嘿”

    他識趣地不再揭徐東江的傷疤,耐心解釋道:“當日你也瞧見了,穀神王擲出的那枚雷珠化爲金犬,與天人劍氣所化青龍同歸於盡,蓋因社令雷火、縱橫機發,最擅殺伐古器精靈,又有伏原故氣、伐壇破廟之能,因其上應婁宿,其形類犬,謂之婁金狗,所以又名妖雷。”

    徐東江點點頭:“社雷位列五雷之末,已有如此威能,神主能執掌此雷,爲社稷之神,想來還是因爲姬室富有四海、天下共尊的緣故。我只不過領悟了春雷意境的些許皮毛,何德何能可助你渡過天雷劫”

    聞言,譚恕立時滿臉欣喜,擺手道:“不要妄自菲薄嘛,即便只是些許皮毛,遍數週天又能有幾人可得,更何況還是最最難得的生雷只論這點,便連二爺都不及你。”

    徐東江皺起眉頭:“那又如何,即便我日後能有所精進,你能活着等到那一天嗎”

    譚恕嘿嘿一笑,說道:“上古年間,我謫仙帖曾出過一位天人劍仙,佩劍名曰春雷。所謂春雷劍意,雖然前不見古人,後卻有你這個來者。這柄劍後來斷爲兩截,劍尖被融入二爺的屠滅刀中,若非這個緣故,我怎會死皮賴臉地跟着二爺”

    徐東江點點頭,示意譚恕繼續。

    “至於另一半麼,卻在西湖劍宮鄭殊道的手裏。這事兒二爺可能不在意,鄭殊道那樣的大劍士卻肯定要尋釁,他日刀劍交鋒、氣機糾纏,沒準兒就能窺見昔日春雷的些許靈機。”

    “當日我向你問道,我尚未悟,你這個傳道的卻先悟了。那時候我就知道,這件事還得着落在你身上。”

    “我之生機、你之道途,如此大機緣,萬萬不可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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